小武(1998)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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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尾生
    2013/10/4 18:54:36
    边缘人群中的边缘人
    电影《小武》是贾樟柯电影处女作,影片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偷,故事的背景是九十年代的北方小县城,汾阳那样的小城放在现在依旧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县城,贫穷落后可以算是标签性的东西,人们拿着几百块的工资,无聊地过着八小时的上班生活,闲暇时候打打麻将,玩玩台球,是大时代背景之下的边缘人群,而小武正是边缘人群中的边缘人,他有着自己的手艺,靠着自己的手艺生活——虽然这手艺让人不齿,国法不容,他是一个小偷。
    电影《小武》是贾樟柯电影处女作,影片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偷,故事的背景是九十年代的北方小县城,汾阳那样的小城放在现在依旧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县城,贫穷落后可以算是标签性的东西,人们拿着几百块的工资,无聊地过着八小时的上班生活,闲暇时候打打麻将,玩玩台球,是大时代背景之下的边缘人群,而小武正是边缘人群中的边缘人,他有着自己的手艺,靠着自己的手艺生活——虽然这手艺让人不齿,国法不容,他是一个小偷。
    影片的开头是乡下抽烟焦急等待公车的人群,画外音是赵本山宋丹丹二人转的声音,破旧的公交车之上塞满了行李,没有坐满依旧显得拥挤不堪,售票员挎着腰包去问小武收钱卖票,小武一句“我是警察”骗过了售票员,公车前面供着的是毛泽东的平安符,一边是曾经的国家权力中心象征,一边是现实的中国。其实,这个现实的中国,除了通货膨胀让人们的腰包看起来饱满了,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现在乡间依旧是这样的公交和人群,赵本山依旧流行,汾阳一样的小县城在中国依旧比比皆是,依旧是北京这些大城之外的边缘地带,边缘人群依旧不疼不痒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小武一样的人依旧活在人群的边缘之中,茫然地游荡着。
    小武是一个手艺人,曾经靠着四毛一分钱和哥们小勇一起从汾阳去了北京,可见他们的手艺是很棒的,手腕上的纹身是他们患难时期友情的见证,一条小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纹在他们身上,刻在小勇家的墙上,他们渴望着不朽,可是刻在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小勇是一个聪明人,在改革开放的下海浪潮之中,他的“贸易”和“娱乐业”显然比靠“手艺”过活更能挣钱,事业更长久,县里劳模的嘉奖、电视台的歌功颂德无不是事业发展的见证。而小武依旧靠着手艺生活,随着“严打”的来临,小武的事业面临着更大的风险,在这种对比之下,小武与小勇的友谊破裂了,手腕的纹身也失去了意义,没有有福同享,没有有难共当,甚至于结婚没有了请柬,更甚至与拒绝来历不明的礼金。
    在小武即将失去事业的时候,小武失去了心中最重要的友情!落魄的小武站在寒风之中的录像厅外,录像厅声音很大,路边行人无人关注,小武一个人发呆倾听,是周润发的《喋血双雄》……
    当事业不顺、友情破裂的时候,爱情会适时出现,占据一个人落魄的心灵的全部,小武也不例外。只会吹口哨的小武来到了卡拉OK,认识了吴梅梅,满口口东北话的她长的有几分像王靖雯,在现实的摧残下,她知道自己的明星梦早已经破裂,只是在电话中必须欺骗着远方的母亲,公共电话旁,她谈笑风生,他紧锁眉头,两个没有明天的人,在一个不合法的契约之中,没有发生不合法的交易,产生的是一份暗涌的感情。她生病,拖着病体借来凉水,在水蒸气之中,满眼愁绪,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小武出现,他没有甜言蜜语,一个暖水袋足以让她感动,一曲王靖雯的《天空》之后,她躺在他的怀里,两个孤独的人互相找到了归宿一般的温情。
    不会唱歌的小武在大街之上听《心雨》,在澡堂里大声学着唱着《心雨》,为的只是能和梅梅一起对唱,当小武和梅梅一起对唱《心雨》的时候,是小武最开心的时刻,在这个时刻,小勇让人退回了礼金,小武的友情彻底破裂,绝望的小武在和梅梅抱在一起的时候,找到了温暖和归宿。卡拉OK响起了《爱江山更爱美人》,此刻没有江山,只有美人,没有兄弟,只有爱情。
    可是,一个小偷,一个妓女,这样的爱情是不可能长久的,终于,在小武学会的《心雨》之后,她不告而别,爱情从小武生命之中不告而别。

    当友情破裂、爱情不告而别,小武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亲情。小武前一刻还沉浸在买戒指的欢喜之中,新西装、BP机,小武全身洋溢着喜悦和得意,一刻之后,小武再次落到生命的谷底,爱情不告而别,他还剩下亲情,于是,将承载爱情的戒指送给了母亲,可是三代贫农的父母并没有喜悦,反而是对于戒指含金量的怀疑。不过,它毕竟承载着小武生命仅有的亲情了。
    小武的哥哥二宝回来了,抽的烟都变成了万宝路,女朋友也是城里人,主流人与边缘人的结合,给这个穷困的家庭带来了变化,父亲要求两个儿子每个人掏出来五千块给二宝,这笔钱在九十年代的农村绝对是大数目,辛辛苦苦好几年的积蓄也不过如此,那个年代万元户可是有钱人的标志,当然两兄弟不会同意这样的行为的。这样的事情依旧发生在现在的农村和小县城,可是凭什么城里人就得这么受待见呢?
    抽万宝路的二宝领着女朋友回到了家里,很少吃肉的家里杀猪待客,承载着小武爱情和亲情的戒指就这样带在了城里来的姑娘手上,姑娘说,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18K的镀金戒指。看在眼里的小武怎能忍受自己买来的求婚戒指带在别的女人手上,还被这样侮辱,小武去质问母亲,母亲继续隐瞒,最后换来的只是父亲的大棒!今世至亲,前世仇人,小武就这样被赶出了家,亲情在现实面前变得冷漠,小武生命之中最后剩下的亲情最终也变得黯然失色。
    面临背叛的友情、无奈的爱情、冷漠的亲情,小武的灵魂无处可栖,他是一个活着的死魂灵!无家可归的小武,落魄地四处游荡,光天化日,小武再次施展自己的手艺,三四年没有被抓过的小武,这次被BP机出卖了,他被抓到了,更具黑色幽默效果的是,只是天气预报,不是小武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梅梅。
    被抓进去的小武并没有受到虐待,可是当做放松打开的电视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虐待,当电视里自己的朋友接受采访兴高采烈为自己被抓落井下石的时候,他的双手被拷着,无法关掉电视,只能默默看完,看着身边的人群冷漠的面孔,这时候的小武失去了生命中的所有,——事业失败了,友情破裂了,爱情里去了,亲情冷漠了,他的灵魂死了!
    看守所之外,凄凉的夜,一个不完美的声音,嘶哑地唱着屠洪刚的《霸王别姬》,小武不是霸王,虞姬早已远去,而这首当年的流行金曲,小武曾经口哨中的歌曲,作为小武对于友情、友情、亲情的告别曲,再合适不过,小武不是霸王,可是霸王当年身边依旧有虞姬,而小武的结局无疑更具悲剧意味。
    最后的结尾并没有交代故事的结局,作为执法者但是又同情小武的郝有亮将小武铐在大街上,去办一些事情,并没有险恶的用心,可是当冷漠的人群站在小武旁边围观的时候,贾樟柯并没有给小武镜头,故事戛然而止,一群边缘人冷漠地围观这边缘人群中的边缘人……
    【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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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亢蒙
    2013/6/4 9:49:10
    在无人的澡堂吼叫

    每一个三线城市,都会有小武这样的人。他们年轻时是混世魔王,不管是打架还是偷窃,总有一手让人羡慕的手艺,能在同龄人中靠混子的痞气风光一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混世魔王身边曾经的小弟,个个转身投入社会洪流中,有钱的有钱,有势的有势,曾经倜傥的混混们则沦为小偷小摸的犯罪分子,曾经的浪子不得不变成了今日穷苦的孤家寡人。小武怪不得朋友。是他自己不适应时代。当别人在权钱交易的灰色地带扑腾时,他还在乡间公

    每一个三线城市,都会有小武这样的人。他们年轻时是混世魔王,不管是打架还是偷窃,总有一手让人羡慕的手艺,能在同龄人中靠混子的痞气风光一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混世魔王身边曾经的小弟,个个转身投入社会洪流中,有钱的有钱,有势的有势,曾经倜傥的混混们则沦为小偷小摸的犯罪分子,曾经的浪子不得不变成了今日穷苦的孤家寡人。小武怪不得朋友。是他自己不适应时代。当别人在权钱交易的灰色地带扑腾时,他还在乡间公交车上偷窃农民的钱。他把偷窃当作事业,幼稚的同时,又如守卫着传统手艺人尊严的末路困兽一般惹人同情。他整天领着一帮孩子到处游走,曾经的小弟结婚请柬都发到了警察手里,却到不了小武手中。他拿六斤人民币换不来朋友一个笑脸,因为一个小偷不会给朋友带来任何实际帮助。这是一个早就不讲人情的时代,这个时代讲究利益。对大环境,小武没有抵抗的能力。他执拗的相信友谊天长地久,相信爱情海枯石烂。他一个人在无人的澡堂吼叫时,空空的回音是对他执拗最好的回答。这样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没有现世那漠然的冷酷,取而代之的是古朴的真诚和善意,它温暖着小武,也温暖着活在现世的每一个人。

    【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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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逸飞
    2013/4/28 0:25:43
    谁来为90年代作注


    “来!
    点就有呀六六六呀 哥跟小妹的感情厚呀
    五魁手呀莫松扣呀 孤独寂寞多难受呀
    四喜四喜两将就呀 让我一次爱个够呀
    哥俩好啊,八路通啊,革命的小酒整三盅啊
    天天醉啊,顿顿蒙啊 喝出一个亚洲雄风呀
    高高山上一头牛啊 跳舞干摩我胯骨轴啊
    两眼王八瞅绿豆啊 我大手弄你的腚后头啊
    ……”
    ——片首作为画外音的赵本


    “来!
    点就有呀六六六呀 哥跟小妹的感情厚呀
    五魁手呀莫松扣呀 孤独寂寞多难受呀
    四喜四喜两将就呀 让我一次爱个够呀
    哥俩好啊,八路通啊,革命的小酒整三盅啊
    天天醉啊,顿顿蒙啊 喝出一个亚洲雄风呀
    高高山上一头牛啊 跳舞干摩我胯骨轴啊
    两眼王八瞅绿豆啊 我大手弄你的腚后头啊
    ……”
    ——片首作为画外音的赵本山二人转



    无论是屠洪纲唱“我——站在猎猎风中”,还是杨钰莹和毛宁对唱“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或是叶倩文和林子祥唱“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都迫使我一万分地确定——这就是我的90年代。是村政府院子里的大喇叭广播,是电视上千篇一律的女声重复着单调的广告词,是爷爷一水儿靛色的中山装和军工帽,是爸爸的藏蓝西服里面套的鸡心领毛衣,是男人们后脑勺永远不能老实趴下的一撮头发,是女人们的“烫头热”,是巷子里女孩们跳“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是稚气未脱的男孩双手插兜敞胸露怀,带着面目乖巧穿粉色条绒衣的女孩走街串巷……胡同里的劣质音响让“卡拉ok”声音传出来有点扭曲,“暴发户”新买的家庭VCD,全家人手一只话筒,跟着电视上逐字变色的歌词,不惮指摘地从早唱到晚。
            这是我们并不遥远的集体记忆。是流行歌曲第一次成为大众主旋律并齐头转向爱情主题,甚而不避俚俗地唱“大姑娘美大姑娘浪”,是汾阳县的梁老汉在老二即将把城里媳妇娶进门时在聘礼上感到的自卑——“不能让老二结了婚,啊,在这事儿上低人一等”,是胡梅梅被太原客人接走前后,歌厅老鸨对小武的前恭后倨。是“普法活动”中一个法官模样的干部接受地方电视台记者街头采访,很不熟练地对着话筒回答:“这次活动主要是为了普及新刑法,这个新刑法……” 十六年并不长,然而这对中国来说就是沧海桑田。
    在公共澡堂里游泳,扯着脖子唱跑调的歌——享受天然的回音效果。大黑框眼镜后乜斜的眼,黑西服里的大红鸡心领毛衣,插进裤兜里两只手,走路一歪一歪的西服垫肩下的肩膀,以及那痞子式的狡黠的笑和睥睨众生的高傲,今天看来,这是“酷”,是“嬉皮士”,是拒绝主流的先锋。然而它们之于90年代却代表着一种 “破罐子破摔”的行为模式。梁小武不懂得城乡差距、特色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法制,却以这种行为模式将他们逐一解构,破除种种伪饰。这其中不夹带任何英雄主义,却本身成就了一种英雄主义。
    他是一个“多余人”。他对歌厅小姐胡梅梅倾诉衷肠时,他似乎已意识到自己作为另类“手艺人”的尴尬:“大家贩烟的贩烟,开歌厅的开歌厅,我是个笨人。”
    亦如小勇派人给小武带的话,“卖烟不是走私,那叫贸易。开歌厅不是挣歌女的钱,那叫娱乐业。”一起闯荡北京一起进局子的哥们儿今日成了“企业家”,娶了比倪萍还漂亮的老婆,花钱上电视宣传自己的婚礼。
    那个时代的可怕在于“讳”盗不“讳”淫。以及,对金钱无以复加的崇拜。
    他笨拙地搂着胡梅梅,在她生病的时候送去暖水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们之间完全可以一夜风流——然而这并未发生。未成长的小武似乎并未产生对女性肉体的渴望,而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抚慰。而这是对梅梅的一个吻的报答,第一次分别时那不经意的一吻完成了对小武在人格尊严上的启蒙,而不是性。然而小武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表面同病相怜,但终究不一样。
    丛林法则教人们回归兽性,而小武却着意走向更完整的人性。他经历了比其他人更长的青春期,作为逆反的形象与社会规则格格不入,却因此免于堕落。

    《醒世姻缘传》第一回写:“向日那些旧朋友都还道是昔日的晁大舍,苦绷苦拽,或当借了银钱,或损折了器服,买了礼,都来与晁大舍接风,希图沾他些资补。谁知晁大舍道这班人肩膀不齐了,虽然也还勉强接待,相见时,大模大样,冷冷落落,全不是向日洽浃的模样……后来这伙人再有上门的,也就不得其门而入了……这些故友不得上门,这还是贵易交的常情,又寻思富易妻起来。”
    靳小勇发财办事儿,连当年逮捕了自己派出所“郝老师”都没忘送去张请柬,唯独把小武忘了。小武找上门去,屋里的卡拉OK走调地唱着“我一定会爱你到地久、到天长……”
    春药店老板更胜边帮小武包礼钱边问小武:“那你也犯不上冒这个险,靳小勇又不缺你这几个钱。 ”
     “那年我俩身上带着四毛一分钱,从汾阳一直逃到北京。我俩晚上瞎聊,我说等他结婚,我要送给他两斤十块一张的钱。那时候没有一百的大票,大团结就是最大的了。 ”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俩不一样。”
    天真的小武不知道人心的易变,他不理解小勇的反目,也不理解答应做他“傍家”的胡梅梅为何不辞而别只留下BP机上一个“万事如意”。而那枚买给她的金戒指,也最终成了老母给新过门的老二媳妇的聘礼。
    当然,给小勇的红包和给梅梅的戒指,都是他做“手艺活”、冒着再次进局子的风险换来的。
    小武是一个小偷。
    很少有电影如此细致的笔墨去塑造一个小偷,让观众不由自主对他产生同情,而让旁观者清的围观者如此丑陋。贾樟柯一个汾阳县城浓缩了一个90年代的中国。
            就像后来廖亦武写《中国边缘人采访录》,徐童拍《算命》——这是种独立的姿态。

    十六年,杨钰莹经历了一次在歌坛长久的沉寂重又复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再一次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被新一代歌迷和猎奇者消费。唱黄段子哗众取宠的赵本山被主流媒体收编,与央视合而又分,搭戏台子、带徒弟、拍电视剧,成为中国综艺界最成功的演员和企业家。
    我们离90年代越来越远。
    越来越多 “不法分子”在新闻里落入法网,他们的“手艺”比“小武”高强太多,但得到的是和“小武”别无二致的媒体修辞。
    我们仍未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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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胡梅梅的饰演者左百韬大概是迄今为止北师大影视系出产的最成功的演员了。
    祝北影北师友谊地久天长。
    【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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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verick
    2013/1/30 12:11:43
    《小武》电影剧本
    洪南村外公路边,上午
    小武站在公路边等车。
    早晨八九点钟,太阳刚刚升起。初春的田野里有一层淡淡的薄绿。远处寸草不生的山坡下是村办炼铁厂的全景,两座高大的烟囱在冒着浓厚的烟雾。
    小武穿着一条腰大的草绿军裤,一双平底儿板鞋露着白边,旧西服搭在肩上。他用火柴点着公主牌香烟,猛吸几口。他显然对公路上还不来车有点不耐烦。
    远处炼铁厂的高音喇叭在放着歌曲,几面红旗向东飘摇。
    汽车
    洪南村外公路边,上午
    小武站在公路边等车。
    早晨八九点钟,太阳刚刚升起。初春的田野里有一层淡淡的薄绿。远处寸草不生的山坡下是村办炼铁厂的全景,两座高大的烟囱在冒着浓厚的烟雾。
    小武穿着一条腰大的草绿军裤,一双平底儿板鞋露着白边,旧西服搭在肩上。他用火柴点着公主牌香烟,猛吸几口。他显然对公路上还不来车有点不耐烦。
    远处炼铁厂的高音喇叭在放着歌曲,几面红旗向东飘摇。
    汽车由远而近的声音。
    小武伸出胳膊,一辆风尘仆仆的东风牌旧式客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助手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吆喝着:去哪儿?
    小武:进城。

    序场(用抓拍的素材,在后期剪接时增加的内容)
    公路边,不知名的一家人在疲倦地等车。父亲默默抽着烟,女儿蹲在地上低头打吨,处在青春期的儿子举目四望。
    画外音,赵本山的说唱:
    点就有呀,六六六六六
    哥跟小妹的感情厚
    五魁手呀,别脱扣
    孤独寂寞多难受
    四喜四喜两将就
    让我一次爱个够
    哥俩好啊,八路通
    革命的小酒整三盅
    天天醉啊,顿顿蒙
    喝出一个亚洲雄风

    电影《小武》(剧本与实拍时的改动对照)
    靳小勇的哥们 胡梅梅的靠山 梁长有的儿子:小武
    (影片完成后,为了便于发行,片名简化为《小武》)

    二、客车上,上午
    车门“轰隆”一开,小武刚一上车,汽车就开动了。小武伸手拉住栏杆,露出手臂上的刺青:一条小龙和依稀可见的四个字“有难同当”。
    车里人没有坐满,但行李很多,有些拥挤。阳光从车窗上斜射进来,空气里的尘土在狭小的空间里荡漾。
    司机的助手很费力地从副手座儿上跨越着地上的行李,走到小武身边。
    助手:师傅,买一下票吧!
    小武没有看助手一眼,径直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旁边是个戴鸭舌帽干部式的乘客,
    乘客下意识地往里坐了一下。
    助手跟了过来:师傅,买一下票。
    小武抬起头看着助手没有马上回答。
    助手握着票的手停在了空中。
    小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是警察。
    助手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小武身边的乘客把头扭向了窗外。
    窗外,公路两边的白杨树刚刚抽出了绿芽,广阔的田野依偎在远山的怀抱里,天气显得有些温暖。

    小武:几点了?
    干部样子的乘客伸出胳膊。
    小武伸手拉住他戴表的胳膊,脸凑过去看时间。
    小武身体舒展地靠在靠背上。
    干部乘客又把目光推到了窗外。
    前面车窗上挂着的毛泽东像在跳动。
    小武闭上了眼睛。
    车里很安静。
    小武的手熟练地伸进了旁边干部乘客的衣兜儿里,掏出了钱包。
    乘客还在向窗外眺望。
    窗外,木材厂、预制板厂在视野里游动,这已是汾阳县城的边缘。

    三、汾阳县城西门口,上午
    客车还未停稳,小武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车门“轰隆”一声关上,客车向远处开去。
    这里是县城的三角地,一些开往外县的小客车在等着乘客。进城农民的机动三轮车和穿城而过的高档轿车交汇在一起。木兰轻骑、自行车和人流纵横交错,一片混乱。
    小武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路边的邮筒边,将刚才扒到的钱包打开,取出了钱物,然后将干部式乘客的身份证扔进了邮筒。
    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阳光下看墙上的告示。
    小武凑了过去。
    白色的告示上工工整整地印着县法院的通告,上午十一点将在体育场召开公判大会,一些不法分子将要受到严处。小武在通告上寻找到自己所熟悉的名字:郑钢铁、李二宝,……。

    小武离开津津乐道的人群,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发呆。暖暖的阳光照着他。
    路边的有线广播里反复播送着省政府关于开展‘严打”斗争的通告,城里的人们依然平静地走来走去,混乱又有秩序地往来。
    一辆自行车从他身边驶过,骑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叫更胜。
    更胜回头,看到了小武。
    小武还在发呆,也不知道他是在听严打的广播,还是在想着其它事。
    更胜一只脚撑在地上,回头喊道:小武!
    小武回过神来。
    更胜:小武,你干嘛去呀?
    小武:到鼓楼底。
    更胜:走吧,我骑车带上你。
    小武紧跑了几步,跳上了更胜的自行车后座。

    四、县城中央街道,上午
    更胜用力蹬着自行车:对了,有件事!
    小武:怎么了?
    更胜:昨天有个孝义人来给我送货,走的时候钱包给人拿了。钱不要紧,给弟兄们花吧,可是里面有身份证,不好办,身份证不好办,看能不能帮着找回来。
    小武:昨天什么时候丢的?
    更胜:天快黑的时候。
    小武:在哪儿丢的?
    更胜:车站那一带。
    小武:我给你问问吧!
    更胜:行。
    小武不说话。
    更胜也沉默。
    自行车穿行了阳光中的街道,两边刚刚开张的店铺一掠而过。
    更胜:小勇这会儿混得很油,昨天又在电视里看到他了!
    小武:嗯!
    更胜:听说还去了趟韩国!
    小武:啥韩国,北朝鲜。
    更胜:嗯,反正听说他出了趟国。

    五、靳小勇家院子里,上午
    一台简陋的M90OO摄像机对着节目主持人,节目主持人手持话筒,表情丰富地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各位观众,明天我县著名企业家靳小勇先生将要举行婚礼,我谨代表汾阳电视台“荧屏点播”节目组向靳小勇先生表示祝贺。
    靳小勇穿着一身西服,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目视摄像机镜头:谢谢!
    主持人:靳经理,明天是您新婚的大喜之日,有众多的观众朋友要通过我们的栏目向您点播节目,恭贺新婚之喜。请您为我们的观众讲几句话。
    靳小勇:汾阳的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首先感谢大家对我多年关心和帮助,值此本人结婚之际,我谨向多年来关心汾阳恒通商贸公司的各位领导、朋友表示感谢。我公司决定,捐款三万元,用于汾阳县的希望工程。
    主持人:好,我们的“荧屏点播”节目现在开始,首先是汾阳县粮食局的二虎、有生、建云为靳小勇先生点播的一首歌曲《心雨》。
    采访结束。

    靳小勇双手作揖:哎呀,感谢感谢,感谢!
    女主持人:别这么客气,应该的。
    靳小勇:走,走,里边坐。
    摄像师:算了吧,算了吧,车在外面等,还有别的采访呢。
    靳小勇:不要着急,喝上口水。
    女主持人:真的不了,你快忙你的吧!
    靳小勇从兜儿里掏出几张红色卡片,翻了翻挑出了两张:这是二位的请柬,明天一定要来喝酒。
    女主持人看着卡片:喜酒是一定要喝的。
    靳小勇向屋喊道:二宝,快,快,他们要走了。
    二宝从屋里出来,给女主持人和摄像师一人塞了两条烟。
    二宝手里还余着两条烟,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这两条我去给开车的师傅。
    两个人推辞。
    女主持人:快不用麻烦了,你留着明无婚礼上待客吧!
    靳小勇:咳,做的就是个烟的买卖,还能没弟兄们抽的两根烟?
    摄像师:那我们走了。
    几个人向院门外走。

    六、街上,上午
    靳小勇把电视台的人送到门口,一辆印有“FYTV”(汾阳电视台)字样的面包车停在外面。几个伙计正在滚着圆桌进门,还有几个人都在为婚礼忙碌着。
    靳小勇:回去告诉李台长,十二万分地感谢!
    女主持人:一定转告!
    司机也从车窗外伸出胳膊挥了挥手。
    几个人挥手道别,面包车向街口驶去。
    二宝小心翼翼地说:对了,刚才你妈问我,有没有给小武发请柬。
    靳小勇:小武?
    二宝:嗯。
    靳小勇不耐烦:老太太怎么想起他来了?
    二宝:刚才老太太问了我一声。
    靳小勇:哎哟,忘了。
    二宝:那我叫人告他一声去。
    靳小勇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挥挥手说:算了,算了,那么多人,他来干什么呀?

    七、鼓楼底边。小吃摊里,上午
    粗木制造的桌子边,坐着四五个年龄、身份不一样的人。他们看起来是熟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中年男人:他老子正好回来,回来一看,儿子手上一手血,就知道不好,那鬼对他爹说,反正事情我已经做下了,你看着办吧!他老子害怕,怕把自己也给杀了,就说,这样吧,我去找个小平车来,咱们赶快把东西弄走。
    青年:他老子是干什么的?
    中年男人:听说原来在火柴厂,后来去了介休。
    店主在阴暗的角落里拉着风箱,他抬头向帐篷外看了一眼。
    小武走了进来。他是这里的熟客了。
    店主:来了?
    小武答应了一声,坐下。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使白布显得透亮耀目,一缕光线从上面的缝隙中洒落而下,将一条亮光投射在粗木桌子上。
    小武坐在白布前,掏出烟点上。

    店主:今儿还是面?
    小武:打上颗鸡蛋。
    店主:荷包?
    小武:行。
    旁边几个人还在谈论着。
    中年男人:这鬼算是又赶上了,赶上了严打,今天非枪崩不可。
    青年:我听杏份商场的人说,昨天武警去买了几副墨镜,还有口罩,白手套。
    小武埋头吃着饭。
    这时,外面进来两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下围坐在了小武身边。他们是三兔、权有、志刚。
    小武:六宝再弄上三碗面。
    店主六宝忙活了起来。
    旁边那群人吃完了,起身结账走了。
    小武看着这几个人走出帐篷,开口说话:冬冬呢?
    三兔:没来。
    小武:没出事儿吧?
    三兔:没事儿。
    权有接过话来:没事,昨天晚上我还在他家要了一会儿呢。
    小武:昨天是木是挑了(偷的)一个孝义家的皮子(钱包)?
    三兔:孝义家?
    小武:在车站上。
    权有:我挑的。
    小武:身份证呢?
    权有:扔了。
    小武:寻回来。
    权有吃惊地问:咋啦?
    小武:他是更胜的朋友。
    三兔见四下无人,掏出一叠钱扔在桌上:这是昨天的。
    小武数也没数,抽出一张五十的,转身扔给店主:六宝,给你。
    店主:哎呀,多了,多了。
    小武回过头来,店主也便不再推辞。
    小武指着桌子上的钱:你们分了吧,这几天天气不好,不用下地了。
    三兔:没事吧?
    小武:你问我,我问谁?
    志刚见谁都不动筷子,急木可待说:吃饭吧。
    小武点点头,几个人埋头吃饭。

    八、街上,上午
    “FYTV”的女主持人采访正在街上进行普法活动的几个法院人员。
    一个法官模样的干部很不熟练地拿着话筒:这次活动主要是为了普及新刑法,这个新刑法……
    另一边一个情绪激动的中年人正在向一个法官诉苦,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手:二百四十元,一万块钱才给了我二百四十元,这是怎么回事吗?

    九、街上,中午
    已经是中午时分,马路上阳光充足,人来人往。
    小武和三兔、权有、志刚沿街而行。
    路边的有线广播还在播出“省政府关于严打斗争的通告”。
    小武:听见了没有?
    三兔等人:听见了,听见了!
    小武:这几天你们谁也别逞能,别再弄个顶风作案,不值得。
    三兔等人连连称是。
    到了十字路口,小武摸摸身上已经没烟了,问几个徒弟,也都没带烟。街对面有一个烟摊。
    小武:去,买盒烟。
    三兔横跨马路。

    写有“fYTV”字样的面包车停在马路对面离烟摊不远的地方。
    三兔向烟摊走去。
    女记者和摄像师拿着话筒,摄像机在寻觅什么,司机和卖烟的说着什么,显然是要把烟出手。
    三兔走得越来越近。
    小武和权有、志刚在马路这边说笑着。
    突然女记者手持话筒走向三兔,摄像机开机,拍摄着。
    三兔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还在往前走,女记者伸手抓住三兔。采访话筒指在三兔的嘴边。
    女记者:小同学你好,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三兔好像一下子没有了思维,眼睛呆呆地望着摄像机镜头。
    周围一下围满了旁观的群众。
    女记者:小同学,你知道今天全省在开展什么活动吗?
    三兔的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街那边,小武迅速地越过马路,走了过来。
    女记者:你知道什么叫严打吗?
    三兔在人群中哑口无言,木然地看着话筒。
    小武在人群外紧盯着三兔。
    女记者有些失望,把话筒举到围观的一个中年人嘴边,又开始问同样的问题。
    三兔还愣在人群中。
    小武伸手抓住三兔的衣服,半推半拉地挤出人群。
    三兔迷迷糊糊地跟着小武过马路。

    十、回春药店,下午
    更胜双手抱着孩子。
    药店里没有顾客,阳光从窗户上均匀地洒落,药柜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很好的木质。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有关战争的电视剧。
    小武脸上带着笑容,摸着孩子的脸:来,给叔叔笑一个。
    更胜摆弄着孩子的胳膊,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小莉莉,笑一个,笑一个,给叔叔笑一个。
    小莉莉手捧一个大芒果,一下把脸埋在了父亲怀里,然后不时回头偷看小武一眼。
    小武伸出双手拍了拍:来,来,小宝贝,叔叔抱一抱。
    更胜隔着柜台,把孩子递了过来。小武笨拙地接住孩子,抱在了怀里。
    孩子伸出双手,拌着身子要找父亲。
    小武一下把孩子举在空中,抬着头朝孩子做着鬼脸,孩子慢慢地笑了起来,嘴里“呀,呀”地发着声音。
    小武:弄出个这东西来也挺好玩的。
    更胜笑笑,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孩子。
    小武举着莉莉晃来晃去。

    更胜把尿布垫在了柜台上,小武把孩子放在了上面。
    更胜:找着了吗?
    小武:什么?
    更胜:身份证,孝义家的。
    小武从西装口袋里取出身份证递过去:差点忘了。
    更胜接过身份证看看,把身份证放在柜台上:这两天别弄了,这么紧。
    小武:停了,不做了。
    更胜:为什么不学着做买卖呢?你看靳小勇,这会儿可要大了,听说又要在西门外起楼了。
    小武摇摇头:我没他那脑子。
    更胜:这会儿的买卖有胆子就行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响动,一下进来七八个公务人员,派出所的警察郝有亮跟在后面。
    更胜:这是要干什么?
    公务员:你是老板吧?
    更胜:嗯。
    公务员:我们是城建局的,今天会同工商、税务、公安联合办公,咱们汾阳要建市了,这你也知道,撤县建市,城建也要跟上,所以这一片房子,这一片房子都要拆迁。
    郝有亮看到了小武,小武假装没看见郝有亮,在逗孩子。
    更胜在和城建局的人谈话,丈量药店的平米数。
    郝有亮走上前来:梁小武。
    小武:呀,郝老师!
    郝有亮:见了我的面也不打个招呼?
    小武:没看见。
    郝有亮:不理我?
    小武:不是,不是,我是没脸见你。
    郝有亮:现在干什么呢?
    小武:瞎弄点儿买卖。
    郝有亮:听见广播了吗?
    小武:听了,我现在这么本分,没事的。

    郝有亮掏出根儿烟点上:本分点吧,本分点好,你看你们原来的一伙子,现在差不多都改好了,你看看人家靳小勇,啊,经理,是大老板,是县劳模。
    小武:他机遇好!
    郝有亮:这不,明天就要办事了,新婚妇子长得跟倪萍似的,老婆也娶上了。你哪,对象上了吗?
    小武诧异地:什么,明天他结婚?
    郝有亮:对啊,这不,还给了我一个红片片。
    郝有亮从兜儿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请柬,小武接过来看了看。
    更胜的老婆这时从后院出来,又是递茶,又是上烟,几个公务人员坐在店里和更胜谈事儿。
    小武将请柬还给郝有亮。
    郝有亮看着小武。
    小武站起来胡乱打了几声招呼,便一个人走出了药店。
    其他的人在和更胜谈拆迁的事儿,郝有亮喝了两口茶,看到了柜台上的身份证,顺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十一、南熏搂下面,下午
    吴胖子眯着眼,正在对准黑球。
    吴胖子正要打球,小武从一旁走过,一下子把黑球从桌面上取走。
    吴胖子把杆儿交给别人走过来。
    小武:靳小勇结婚你怎么不告诉我?
    吴胖子:他没告你?
    小武:没有,你怎么不告我一声?
    吴胖子:他结婚,又不是我结婚。
    小武:少废话,他有没有告你?
    吴胖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告诉我了。
    小武不说话。
    吴胖子:他肯定是忙,顾不上。
    小武蹭地一下站起来,向远处走去。
    吴胖子追上来:他不告你,还省一份礼钱呢!
    小武回头把黑球丢给吴胖子,叫道:你别多说了。

    十二、靳小勇家院子里,下午(因感觉视点分散,实拍时修改)
    靳小勇站在院子里在指挥人搭蓬布,打炉子,放桌子。小勇见到小院里还是很混乱,就大声训斥着伙计。
    (原剧本,实拍时删去)
    二宝从屋里出来:小勇,你妈叫你。
    靳小勇搓搓手上的泥,回了屋里。
    (改为)
    这时小勇的手机响了。
    小勇:喂,怎么了?

    十二A、街头公用电话,下午(实拍时增加的场次)
    吴胖子在打电话。
    吴胖子:我觉得你还是告诉小武比较好,因为结婚这是大事。不要把这礼短下……这对我来说无所谓,是不是?我把话说到就对了。

    十三、靳小勇家,下午(实拍时修改)
    (原剧本,实拍时删去)
    靳小勇的妈在坑上拿着一张红纸折起来,在剪“喜”字。
    靳小勇进来。
    母亲:该告的人都告了吗?
    靳小勇:告了!
    母亲:小武呢?
    靳小勇:你别操这份闲心了。
    母亲开始嘴叨:妈说这话准保你不高兴,不管小武现在怎么样,你们是朋友,以前对你不赖,现在你要结婚了,这个礼,这个礼咱们不能缺。
    靳小勇不说话,低头擦着皮鞋。
    母亲:你俩可不一样啊!
    靳小勇在系衬衫袖口的扣子。
    母亲:你听见了没有?
    靳小勇:净瞎闹,明天来那么多人,都知道他是千什么的,你让我怎么弄啊。
    母亲:我不嫌丢人,你把他叫来吧。
    靳小勇:你还要怎么样呢?是不是明天想一个客人一个客人地跟人家说,你的儿子当过小偷,原来也是三只手?
    母亲: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啊?
    靳小勇:知道又怎么样?知道又怎么样?
    母亲叹了口气:由你吧,由你吧!
    靳小勇:我没时间跟你费话了,一车烟还在军渡扣着呢!我得去找人。
    母亲还在嘴叨:咱别缺了礼。
    靳小勇拎着外套走了出来。
    (改为)
    靳小勇家院门外,下午
    靳小勇在院子前的空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走来走去。
    靳小勇:明天来那么多人都知道他是做甚的。你叫我咋弄呢。你是不是想让明天的客人想起我也当过三只手。是这意思不是?行了,行了。我的一车烟还在军渡扣着呢。我还得赶紧找人去。就这吧。

    十三A、街头自行车铺前,下宁(实拍时增加的内容)
    小武在严打的广播声中,默默吸烟。《霸王别姬》的音乐声起。

    十四、巷子里,黄昏之前
    《霸王别姬》的音乐声中,靳小勇提着手提电话从自己家的院子里心事重重地出来。
    靳小勇一边往外走,一边往身上穿西服,然后努力地整好领带,系上扣子。他的衣着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地走在巷子里。

    十五、家用电器店前,黄昏
    音乐仍在继续,唱诗班似的有宗教感的音乐声中,小武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行人。
    小武的目光中,街上各色人等匆匆忙忙地往来。音乐无比悲情,马路上有一种苍生如鹊的感觉。
    家用电器商店外摆着一个货摊,各种各样的音响、录音机在展销。一对男女在试听一台录音机,这时观众知道了音乐的出处。
    小武振作了~下精神,将西装脱下,挂在左手上,向那对男女身边靠近。
    买录音机的男女在对录音机品头论足。
    小武的手伸向了女买主的衣兜。
    突然,售货员伸手关掉了录音机,音乐嘎然而止。
    小武一惊,伸进女买主衣兜儿里的两个手指迅速撤出。
    音乐停止后,露出了有线广播中的声音,正在播放有关全省开展的严打的新闻。
    小武连忙装做在挑录音机。
    售货员:行不行?
    女买主:让我们再听一听。
    小武重新靠近了女买主,偷出了钱包。
    音乐声中,小武若无其事地走入人群,混迹于人群。

    十六、僻静的小巷,傍晚
    夕阳已经西下,天还没有黑。
    蓝色的天光中,小巷幽静深长。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跳皮筋,依稀传来他们的儿歌声。
    小武吹着口哨从公共厕所(实拍时改为将身份证投入街边信箱)里出来了,沿着胡同向大街走去。
    小武口哨吹的曲子,正好是前面录音机里的音乐。

    十七、街口的信箱旁,夜晚(实拍时删去)
    街上,华灯已经初放。
    小武走到一个信箱旁,看看四下没有人注意,从兜里掏出五六个身份证,迅速塞进了邮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小武刚走开,一个穿着邮电制服的小伙子便骑车过来。他掏出钥匙,打开邮筒。

    十八、邮局,天刚黑
    宽而高的柜台后,一个邮电职工在盖邮戳,“膨膨”的声音在空荡的营业大厅内回响。
    一双手在翻看着一撂身份证。
    郝有亮把身份证放下,旁边有人给他点上烟。
    郝有亮抽了一口,又把桌子上的身份证摊开。
    邮局的人:上午十二点开了一次信箱,只发现了一个,刚才一下子这么多,都在三皇庙巷那个信箱里。
    郝有亮陷入沉思中。

    十九、更胜的药店外,夜
    更胜的药店外有人在爆米花。乙烯灯把小摊照得很亮。
    药店已经挂上了门板。
    小武推了推,门虚掩着,便走了进去。

    二十、药店里,夜
    店里掌着几盏电灯。
    更胜一个人在灯下认真地用小秤称着中药。
    小武走了进来,返身把门插上。
    更胜:有事?
    小武不说话,从里面的兜儿里掏出有零有整一大堆钞票。
    更胜把秤往柜台上一丢:你不要命了?
    小武没有理会他:给我换成整的,一百一张的。
    更胜情绪激动:不知道这两天紧吗?你怎么又去弄了?
    小武不愿多解释:我急着要钱。
    更胜:你急着要钱也得考虑形势,这,这,不行跟我说一声,我借给你。
    小武:跟别人借就没意思了。
    更胜:怎么了?你妈病了?
    小武摇头。
    更胜:出事了,要躲几天?
    小武:不是,不是。
    更胜:那怎么了?
    小武:小勇明天结婚,我得给他上点儿礼。
    更胜:什么?
    小武:上礼!
    更胜:上礼值得吗?
    小武低下头不说话了。
    更胜点了点钱,打开自己的钱柜,把零钱放进去,又抽出几张一百的给了小武。
    更胜:靳小勇告诉你了?
    小武胡乱答应了一下,把钱整在一起。
    小武:给我张红纸,包一下。
    更胜去找红纸,小武看旁边放着一杆秤,便把钱放进去称了称。
    更胜:又不是金子,称它干啥呀?
    小武:那年我俩身上带着四毛一分钱,从汾阳一直挑到北京。我俩晚上瞎聊,我说等他结婚,我要送给他两斤十块一张的钱。那时候没有一百的大票,大团结就是最大的了。
    更胜:那你也犯不上冒这个险,靳小勇又不缺你这几个钱。
    小武看看胳膊上的纹身: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俩不一样。

    二十一、靳小勇家,夜
    院子里亮着几盏大瓦数的灯泡,三个霸王炉子闪着蓝色的火苗,几个厨师在忙碌着。炸糕在油锅里发出“妹妹”的响声。靳小勇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几个手下左摆椅子,右摆凳子。他满意地看着这院子里。
    小武不知不觉出现在他的身后。靳小勇没有发现小武,仍然催促着人们干活。小武三言不发地看着靳小勇。靳小勇回头,看见了小武,显得有点尴尬。两个人瞬间的沉默。
    靳小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过来了?
    小武:嗯。 靳小勇。你看我忙的。
    小武:你先忙吧!
    靳小勇:没事,没事,走,进屋里吧!
    两个人往厢房里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靳小勇。
    靳小勇:等我一下。 小武一个人先进了厢房。

    二十二、厢房里,夜
    房间似乎变成了仓库,整箱的香烟摆放在一起挡住了一面墙。小武坐在灯下,等了会儿不见靳小勇来,便掏出一只香烟,发现自己没有带火。桌子上放着一个手雷形状的打火机,小武顺手操起来为自己打火,他的手一按,打火机喷出火苗的刹那,传来了刺耳的电子音乐,正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小武觉得好玩,反复摆弄着,音乐或起或落,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靳小勇端着一碗炸油糕进来,小武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
    靳小勇:吃吧,刚炸出来的。
    小武:我刚吃饭。
    靳小勇把筷子摆在小武面前:尝尝!
    小武指着油糕:这是干嘛呢?
    靳小勇掏出根儿烟,慢腾腾地点上:我明天结婚。
    小武不说话。 靳小勇:你这一段怎么样?
    小武没有接话:结婚也不告我?
    靳小勇不说话。 沉默一段时间后,小武:你他妈看不起我。
    靳小勇:不是。
    小武:别他妈的说你忙,别他妈的说你忘了,你为什么不告我?结婚为什么不告我?
    靳小勇口气放缓: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劲!我也不准备大办。
    小武:不准备大办?勤俭结婚?
    靳小勇:就几个亲戚。
    小武:哟,郝有亮什么时候成你家亲戚了?吴胖子,还有吴胖子。
    靳小勇不说话。小武:你他妈变了。靳小勇不说话。小武:你他妈变了。
    靳小勇:别这个他妈的,那个他妈的,老是他妈的。
    小武一下瞪起了眼睛:我操,你跟我急?你敢跟我急?
    靳小勇:我忘了,我忘了还不行吗?
    小武:你他妈是忘了! 靳小勇再次沉默。
    小武掏出钱来,扔在小勇腿上。
    靳小勇:这是干什么?
    小武:礼!
    靳小勇:钱?
    小武站起来:我走了。
    靳小勇:不行,不行。
    小武又坐下,掏出烟来,拿起那个手雷打火机为自己点上,无意识地将打火机放进自已兜儿里。
    靳小勇:这个钱我不能要。
    小武:你的喜酒,我也不能喝?靳小勇叹了口气,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小武:知道了,知道了!靳小勇看着小武。小武站起来,要往外走。
    靳小勇坐在椅子上,拿起红包:这个拿走。小武看着靳小勇。靳小勇看着小武。
    小武没有接红包,径直解开了靳小勇拿红包胳膊上衬衫袖口的扣子,然后卷起了他的袖子。小武:你自己看看吧!
    在靳小勇的上,有一条同小武一样的纹身,一条小龙旁边写着:有福同享。
    小武走出了房门。

    二十三、小酒馆,夜
    小酒馆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全县不法分子落人法网的消息(实拍时略去此信息)。小武点了菜,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新闻。新闻结束后,开始播出“荧屏点歌”,女主持人简短的介绍后,靳小勇在侃侃而谈。(原剧本,实拍时删去)小武:关了,关了!老板:我们听听歌!电视里开始播入为靳小勇点播的歌曲《心雨》。小武:再不关我可砸了!老板扫兴地关上了电视。(改为)小武低头喝闷酒。

    二十四、靳小秀家厢房,夜
    靳小勇一个人在看电视,电视里在播出为他点播的歌曲《心雨》。靳小勇想抽烟,但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靳小勇愤愤不乐地骂了一句:傻B。——实拍时删去)(改为)靳小勇无奈地继续看电视。

    二十五、小酒馆,夜
    女服务员在上热菜。小武往嘴里塞了支烟,拿出打火机。打火机的火光一闪,同时传出了音乐。小武一愣松开手,音乐停止。他看了看打火机,突然醒悟过来,又为自己点烟。干燥而单调的《致爱丽丝》的曲子在酒馆里回荡。 …………

    胡梅梅浓妆艳抹,一条黑色的假皮短裙,上身是紧身的衣服。
    小武突然“哈哈’她怪笑了起来。胡梅梅停止了唱歌,用手推了一下小武,操着东北腔问道:你笑哈呀?
    小武没有停止怪笑:没事,没事,唱吧,唱吧!
    胡梅梅佯装生气的样子:我不唱了!
    小武一脸正色:你不唱怎么能行呢?我花钱就是来听你唱歌。
    胡梅梅:卡拉OK,卡拉OK,就是两个人唱,自己不唱多没意思啊?
    小武:唱吧,唱吧。
    胡梅梅:不行,我要听你唱!
    小武:我不唱。
    胡梅梅站起来,打开门一角,朝外面喊道:大姐,放几首对唱!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蓝底,接着在找歌,图像快速闪动,没有声音。胡梅梅:这可是两个人唱的。
    小武:不行,不行。
    电视里开始了《心雨》的前奏。胡梅梅唱道: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轮到男声的时候,胡梅梅把话筒送到小武面前。
    小武:你唱,你唱。
    胡梅梅:这是男声!
    小武:一样,一样,你唱吧!
    胡梅梅:你不会唱《心雨》?
    小武:不会。
    胡梅梅:那《我听过你的歌》呢?
    小武:啥时候?
    胡梅梅:那是歌名。
    小武:我说哪?
    胡梅梅:《纤夫的爱人》、《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呢?
    小武:不会。
    胡梅梅:不可能!
    小武:真的不会。
    胡梅梅:你不想唱,那我们跳舞吧!
    小武:我不会跳。
    胡梅梅:我带着你跳。
    小武:你想跳,你跳吧。
    胡梅梅:我一个人怎么跳啊?
    小武:随便跳两下,让我看看。
    胡梅梅去拉小武。小武说:别跳了,别跳了,坐下来聊会儿。
    胡梅梅坐在沙发上。小武喝了口茶。
    胡梅梅:又不唱歌,又不跳舞,你来歌厅于什么呀?
    小武:坐会儿。
    胡海梅:你可真有钱,花五十块钱来这平坐着?
    小武:嗯。
    两个人沉默,电视里是《纤夫的爱》的伴奏旋律。
    小武咳嗽了一声。胡梅梅跟着咳嗽了一下。小武吸了一下鼻子。胡梅梅跟着夸张地吸了两下鼻子。小武看着胡梅梅。胡梅梅自己笑了起来。
    小武:你笑什么呀?
    胡梅梅:你不是要跟我聊吗?
    小武:聊吧!
    胡梅梅:聊啊!
    小武:你叫胡梅梅?
    胡梅梅:啊,我叫胡梅梅。
    两人沉默。胡梅梅看着小武。小武嗑着瓜子,很清脆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把瓜子皮放在茶几上。胡梅梅自己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电视里,正在播放《明明白白我的心》的伴奏带。电视机里花花绿绿的色彩两个人都无心去看。两个人保持距离,彼此沉默。

    二十六、歌厅包间外的小厅,下午
    小武从包间里走了出来。老板李艳丽迎了上去,操着浓重的京腔说道:哟,不玩会儿了?
    小武摆摆手说:老板,你们的人可不行哪。
    李艳丽:这是怎么了?
    小武:我花五十块钱,就让我干坐着?
    李艳丽:怎么会呢?来我们梦巴黎,哪个不是玩个开心,跳个潇洒。
    小武:我让她唱歌她不唱,让她跳舞她不跳。
    李艳丽:不可能。
    胡梅梅也从包间里走了出来。
    李艳丽:梅梅,怎么回事?人家小武对你的服务可是不满意。
    胡梅梅:我让他唱歌他不唱,让他跳舞他不跳。
    李艳丽:没跟你说过吗?小武那是我兄弟,他不唱歌你给他唱两首,他不跳舞你带他跳两曲哪!胡梅梅不说话。
    小武:算了,算了,结账。

    二十七、
    李艳丽推操着小武:这可不行,怎么能让我弟一肚子不痛快地走呢?走,走,进去再玩会儿。
    小武:不了,不了。
    小武掏出了一张一百元的整钱。李艳丽:没零的?
    小武:没有。
    李艳丽:这样吧,多花五十块钱,让梅梅陪你出去散散步,消消气,赶天亮前让她回来。呀,你看什么天亮,这我不就亏了吗?天黑以前一定把她送回来。
    小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艳丽看着胡梅梅:快陪小武兄弟去啊!

    二十八、梦巴黎歌厅外,下午(原剧本,因与二十九场情节相同,实拍时删去此场)
    小武和胡梅梅从歌厅里走了出来。小武:去哪儿?胡梅梅:钱你也出了,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小武推了一下眼镜:你说吧!胡梅梅:那就往前走吧。

    二十九、汾阳市场,下午(实拍时修改)
    正是暖暖的午后,街道上行人不多,两边的商贩嘻笑聊天。街道两侧的仿古小二楼上几乎全是歌厅,歌厅都有统一的门面和一些相同的名字“大上海”、“维也纳”。一些歌女因为没有生意,懒散地坐在歌厅前晒着太阳。门上的小牌写着:空场。(原剧本,实拍时删去)
    胡梅梅像电视里做洗发水广告的女郎一样甩着头发:你这人怎么那么坏啊?
    小武走在她前面,头也不回:你才知道啊?
    胡梅梅放大了嗓子:恶人先告状,你让我以后怎么混啊?
    小武学着东北人的口音:你于哈呀?耍呢?耍大刀呢?
    胡梅梅笑了起来:你这会儿怎么活泛起来了?你看刚才,跟木头似的,第一次逛歌厅吧?
    小武:你他妈的笑我?
    胡梅梅:没有。
    小武:妈的,满大街是人,我没事儿。人一少,就心慌。
    胡梅梅:你是干什么的?
    小武:你看呢?
    胡梅梅:反正不是好入。
    小武:你不怕我?
    胡梅梅:怕什么?反正我也不是好人。
    小武:你看,刚才唱歌的时候这么痛快就好了。
    胡梅梅:我还不痛快啊?你该不是想让我强奸你吧?
    小武想发火,又觉得好笑。
    到了十字路口。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胡梅梅:去哪儿啊?
    小武:妈的,去哪儿呢?
    胡梅梅:你没地儿哪?
    小武:没有。
    胡梅梅:那这样吧,你先陪我去打个电话。

    二十九A、西门外汾州市场马路
    小武和胡梅梅并肩走在街上。胡梅梅:这是要去哪?小武沉默,看了看高出自己一头的梅梅。胡梅梅像发现了什么,说到:我今天不应该穿高踉鞋。小武默默地走上路边的台阶,顿时比梅梅高了许多。胡梅梅笑笑说到:你咋不往楼上爬呢,那不更高?小武急步走上路边的楼梯,在市场的二楼上行走。二楼上有许多歌厅,诸如“维也纳”、“红河谷”。

    二十九B、西门外汾州市场楼梯出口(实拍时增加的内容)
    胡梅梅等在路边,小武从楼梯上走下来。
    胡梅梅:小性格还挺倔的!
    小武:回去吧。 胡梅梅:那好吧,我回去了。
    胡梅梅向远处走去。
    小武:我那五十块钱就这么挣了?
    胡梅梅走回来:你这人也太没劲了吧。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
    小武:你他妈才没劲呢。
    胡梅梅:怎么才叫有劲呢? 小武沉默。
    胡梅梅:这样吧,先陪我打电话去。

    三十、街头电话亭,下午
    小武蹲在马路边上,胡梅梅在拨电话。小武掏了根儿烟叼在嘴上。一个木匠正在用电锯切木料,噪音奇大。
    胡梅梅拨通了电话,不得不大声吆喝:是造纸厂吗?找一下陈改莲,我是她女儿,我在北京呢!
    小武惊奇地看着胡梅梅,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小武走到了电锯边,把电锯关了。小武对向他怒目而视的木匠训斥道:你也不嫌吵?四周是灰色的低矮房屋,几辆马车从马路上经过。胡梅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时地用脚磕着地上的小砖块。小武点烟,打火机又发出了《致爱丽丝》的乐曲。胡梅梅眼睛一亮,但马上握紧了听筒。
    胡梅梅:妈妈?我是梅梅,不,我没去学校,刚见了一个导演,不一定呢!家里好吗?我妹妹呢?行,行,知道了…… 小武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胡梅梅打完电话,走到了他面前。
    小武蹲在地上:这里是北京?胡梅梅笑笑。
    小武指着自己:我,我是什么?导演?
    胡梅梅也蹲了下来,双手扶着小武的膝盖:付钱!
    小武:付什么钱?
    胡梅梅:电话费啊!
    小武站起来去付钱。两个人继续向前走。
    小武:我们去哪儿?
    胡梅梅:钱你也出了,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武:你说吧!
    胡梅梅:要不先陪我去做做头发。

    三十一、发廊,黄昏
    理发师是个瘦高的广东人:小姐,您想做一个什么样的发式?
    胡梅梅:就这样后面翻起来的,撅着屁股似的,有点儿像毛阿敏,不,不,像张曼玉似的,后面包起来的。
    理发师:知道了,知道了,这个现在最流行。我们这里叫“滚滚红尘,一世情缘”。
    胡梅梅:那你弄吧!
    小武:你们南蛮子就是花样多。
    理发师:现在都讲究情调嘛,讲究品位嘛!先生,你要不要洗一洗头。
    小武:不用,不用。
    理发师:来点音乐好啦,有点感觉。
    理发师打开录音机,是三十年代旧上海的老歌。过了一会儿录音机里传来麦克尔? 杰克逊的《拯救世界》。发廊里还保留着传统的理发工艺,另一个理发师在为一个老头刮脸,长长的剃刀在宽帆布上磨磨,然后一下一下刮了起来。理发师开始为胡梅梅做头发。小武不时看胡梅梅两眼。
    胡梅梅:陪姑娘弄过头发吗?
    小武摇摇头。
    胡梅梅:着急就先走吧。
    小武:还没到时间呢!


    三十二、发廊外,傍晚
    两人在傍晚的街道上走着。
    胡梅梅:我漂亮吗?
    小武:还行。
    两个人向前走。
     胡梅梅:你还挺够意思的!
    小武耸耸肩:一般嘛。
    胡梅梅:天快黑了。
     小武沉默。
    胡梅梅:我该回去了。
    小武:这就完啦?
    胡梅梅:时间到了,没节目了。
    小武有点急了:我操,我花五十元钱,就是陪你打电话,来烫这颗脑袋啊?说好是你陪我散步。
    胡海梅很无辜的样子:这可不怪我,怪你没有去的地方。
    小武:我问你,别人把你包出来,都和你干些什么?
    胡梅梅:这可没准儿,有钱什么都能干。
    小武:你,你。
    胡梅梅:我怎么了?
    小武:你怎么不早说啊?!
    胡梅梅:那你想干什么啊?
    小武不说话。
    胡梅梅走过来,看看四下没人便在小武脸上亲了一口。小武愣在了街上。胡梅梅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我得回歌厅去了,有空来找我。

    三十三、回春药店傍院(原剧本,实拍时删去)
    小武趴在柜台上眯眼看着玻璃下面,柜台里整齐摆放着避孕药具,一个画着男女野合的安全套尤其引入注目。药店显然是在准备搬迁,一些摆放零乱的药箱中间,更胜在其中清点货品。
    更胜:小武替我开一下灯。
    小武离开柜台,走到柜台里面去拉灯绳。电打火闪了几下红光后,日光灯管儿亮起蓝光,但电压不足,灯光一明一暗。小武踩了一把椅子,上去拧电启火。灯管还没全亮,蓝光使小武的脸变得苍白。

    三十四、木材厂门房,夜(本来想交代小武夜晚在县城的栖身之所,但为了突出小武精神上无处栖身的状态,实拍时删去)
    保安站起来:小武,你看电视,我去查一下夜。
    小武:去吧。
    保安走了出去。小武站在电视机前调台,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电视屏幕上不断变化着频道,各种节目相互交替。小武无聊的样子。

    三十五、电影院前,下午
    一辆装着苹果的三轮车路过小武身边,小武趁小贩不注意顺手拿了一个。(实拍时增加的内容)小贩已经走远,但好像发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凝视着小武。小武伸手将偷窃的苹果递过去,小贩没有接苹果,也没有理睬他,转身向远处走去。电影院前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高音喇叭里一个男人机械的声音:下午五点,下午五点放映最新香港一男三女暗恋式性喜剧片《星光俏佳人》。小武站在离电影广告牌不远的地方,肩上搭着西服,用手不断地将手里的苹果抛在空中,然后接在手中。小武将苹果再次抛到空中。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从空中夺走了那个苹果,然后向人群中跑去。小武拔腿就追,两个人在电影院前的广场上绕着瓜果摊、台球桌、广告牌追来追去,很快,抢苹果的人跑回到了小武刚才站着的位置,这时才看清是吴胖子。吴胖子一挥手将苹果抛了出去。小武伸手接住苹果,不停地喘着粗气。
    吴胖子:踉我搓麻去吧!
    小武:你有病啊!
    吴胖子:怎么了,跟你闹一闹也不行了?
    小武:不行。
    吴胖子有点不高兴:你变态了吧!
    小武不理他,径直上了街边通往汾杏商场二楼的台阶。

    三十六、汾杏商场二楼,下午
    汾杏商场是临街的二层简易的小楼,楼梯就在街上。二楼上的一些店铺已经关门,露天的走道上没有其他人。电影院里的录像厅开始放映《蝶血双雄》,影片的对白和音乐不断从影院的大喇叭传出来,小武很认真地听着,街上的行人对此毫不在意。小武凭着水泥栏杆坐着,一边吃苹果,一边向下面望去。黄昏前的街上,人来车往。小武好像看到了什么,嘴里含着一口苹果,一边嚼着一边看着下边。街上,少年三兔由鼓楼底那边走过来,还搂着个小姑娘。小武自语道:我操!三兔和那个小姑娘走到电影院这边,便有说有笑地拐到了一条巷子里。小武一口一口地咬着苹果。

    三十七、百货公司前,傍晚(本场实拍时场景改为了花圈店前的街头卡拉OK,这是在外景地偶然发现的)
    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没有黑,正是下班的时候。一个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话筒唱道:为什么总在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这是一个街头的卡拉OK摊,一只旧课桌上摆着一台彩电和一台录像机。小武站在人群里,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嘴微微动着跟着学唱。电视画面是一个穿着泳装的女人,在海滩边晃来晃去。另一只话筒握在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手里,轮到女声的时候她唱道: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是…… 小武的嘴一张一合。又轮到了男声,唱歌的人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不时露出几个汾阳方言,有的地方明显唱不上去,高音部分已经接近于吼!小武不由得也唱出了声,身边的人们开始转头看他。

    三十八、梦巴黎歌厅包厢,上午
    小武推门进去,老板李艳丽正在收抬房间。
    李艳丽:这么早啊,还没开张呢。
    小武:照顾你的买卖还不好啊?
    李艳丽一边倒茶,一边操着京腔:好,好,今天要个四川小姐,还是贵州小姐?
    小武:我要个北京小姐。
    李艳丽:怎么着还想让大姐陪你?
    小武:行啊!李艳丽:别逗我玩了。
    小武笑了笑。
    小武:胡梅梅呢?
    李艳丽:哟,胡梅梅今天不舒服,不来了。你真看上了?
    小武:真看上了,她怎么不舒服?
    李艳丽:我们这儿还有别的小姐,再找一个吧。
    小武:你别蒙我了,胡梅梅到底干什么去了?
    李艳丽:真的病了,在家睡觉呢。
    小武:我不信,她在哪儿住?我去看看。
    小武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推门而入。
    (实拍时删去)
    李艳丽:哪敢劳您大驾啊!
    小武:她不在,那你陪我吧。
    李艳丽示意其他几个歌女出去,自己把菜谱似的歌单儿递给小武。
    李艳丽:哟,真要我陪你啊?
    小武:唱首歌,唱一个。

    三十九、胡梅梅住处。
    胡梅梅翻身趴在床上,看同房的女伴收抬打扮。川妹们准备出门,排着队轮流走过胡梅梅床边,摸一下她的头,然后说“拜拜”。屋里一下变得死寂,胡梅梅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胡梅梅爬起来,拎着茶壶走到了院子里。

    四十、院子里,中午
    这是一排三间平房,院子里堆放着晒干的高粱杆儿。
    房东大嫂在拆毛衣,抬头看了一眼胡梅梅,没有跟她说话。胡梅梅拧开水龙头接水,阳光下她的脸色更显苍白。可是水龙头没有水流出,她弯下腰,用嘴对着水龙头吸了两下,水流了出来。院里的铁丝上挂着很多衣物,阳光将床单的投影映在地上。(以下实拍时删去)
    房东大嫂:怎么又烧水啊?
    胡梅梅:大嫂,我今儿病了,想用一下电炉子。
    房东大嫂没说话。
    胡梅梅:行吗?
    房东大嫂:用吧!
    胡梅梅拎着壶走回了自己房里。

    四十一、胡梅梅住处,中午
    茶壶在电炉上冒着热气,发出“吱、吱”的声响。胡梅梅趴在床上,听水开的声音。电炉将胡梅梅的脸映得火红,胡梅梅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四十二、文化馆二楼的室内台球厅,下午
    透过玻璃,外面古旧院子中树影轻摇。小武和权有在打台球,他挥杆击球,连续几球入网。志刚和其他两个孩子走了迸来。
    小武:怎么样?
    志刚:找到了!
    小武把球杆往桌面上一扔:好!

    四十三、志新街,下午
    小武一个人急匆地往前走,突然停下来,蹲在地上系鞋带儿。一阵女人的笑声。小武抬起头,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他身边走过。正是胡梅梅同屋的三个川妹。小武低了一头,假装没有看见她们,继续往前走,迎面碰了三兔。三兔搂着姑娘不紧不慢地走来,两个在合听一个随身听,一副耳机分成两个,一人耳朵里一个。
    (实拍时删去)
    三兔没有看见小武,还在说话。
    三兔:《纵横四海》里的周润发才酷呢《纵横四海》你看过吧?
    姑娘:好像看过。
    三兔:《英雄本色》呢?
    姑娘:看过录像。
    三兔:周润发牛吧!那才叫老大呢!
    小武:三兔!
    三兔抬头,脸一下红到了脖根儿,连忙把耳机摘下来,跑到小武身边。
    小武:小伙子很厉害,很油嘛!知道钓姑娘了?
    三兔表情难堪,没说话。
    小武摸了摸三兔光光的下巴:你行不行啊?连毛儿都没有。
    三兔:给我个面子吧!小姑娘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这边。
    小武:快滚吧!
    三兔:那我走了。

    四十四、胡梅梅屋,下午
    房间地上的日影已经西斜。胡梅梅屈着身子躺在床上,脸上冒着冷汗,一声不吭。突然外面传来了小武的喊声:胡梅梅!胡梅梅!胡梅梅挣扎着往起爬。房东的声音:就那一间,进去吧,在呢!
    胡梅梅:谁呀! 房门打开,小武走了进来。
    胡梅梅~下爬起来:怎么是你?
    小武:我来看看你们老板是不是在骗我。
    胡梅梅:你来这儿干什么?房东不让带客人回来。
    小武:你不是让我有空来吗?今天我就有空。
    胡梅梅: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武:真的病了? 胡梅梅重新躺下。
    小武:哪儿病了? 胡梅梅:肚子疼。
    小武:肚子疼还算病?来抽口烟,咽下去就不疼了。
    胡梅梅:不要,不要。
    小武:吃坏了吧?
    胡梅梅:你别问了,你不懂,妇科病。 小武一下沉默起来。
    胡梅梅呻吟了几下。 小武:走吧,看大夫去吧?
    胡梅梅:不用。 小武:那我给你弄点药。
    胡梅梅:你给我倒点儿水吧!
    小武站起来,拿暖瓶倒了点开水给胡梅梅,胡梅梅接过来,把杯子的底儿放在了肚子上。小武沉默。
    胡梅梅: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武:操,太不够意思了。
    胡梅梅伸手摸了一下小武的手:别生气!
    小武:我叫小武,你忘了?
    胡梅梅:怎么能忘呢?是你陪我做的头发。
    胡梅梅不小心碰了杯子,热水洒在衣服上。胡梅梅一边用纸擦,一边说;有个热水袋就好了!
    小武站起来:你等着。

    四十五、胡梅梅家院子外,下午(因拍摄“穿帮”,剪接时删去)
    小武四下张望,一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正好骑着自行车过来。小武二话不说,一下跳到了工人的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扭了两扭,险些失去平衡。
    工人紧张地:你要于什么?
    小武坐在后座上:走,把我送到回春药店。
    工人:我不认识你。
    小武:走吧,这不就认识了吗?
    工人无奈,骑车驮着小武向前驶去。

    四十六、回春药店,下午
    药店外面停着一辆工具车,几个人正在帮更胜往外搬东西。
    小武嘴里含着一根冰棍迸了门:这就搬啊?
    更胜看着乱乱的屋子说:还有几天吧。
    小武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要买一个热水袋。
    更胜:热水袋?
    小武:喂,给村里捎的。
    更胜弯腰拆开一个纸箱,抽出一个热水袋:还买什么呀,拿走吧!
    小武:那过几天我来帮你。
    更胜:你忙你的吧。

    四十七、胡梅梅往处,下午
    屋里的光线开始变的柔和起来,胡梅梅双手把热水袋搂在怀里,坐在床上。
    胡梅梅:谢谢你,现在好多了。
    小武:没事。小武坐到了胡梅梅的床上。
    胡梅梅:你家是开煤窑的吧?你咋那么有钱?
    小武:我只不过是个手艺人。
    胡梅梅:看着不像。
    小武看看自己的手:我就靠这双手吃饭。逆光里,小武的手彤红透亮,手指细长。
    胡梅梅:靠手艺吃饭,不容易。
    小武:大家贩烟的贩烟,开歌厅的开歌厅,我是个笨人。两人沉默。
    胡梅梅:你真不会唱歌吗?
    小武:真不会。
    胡梅梅:那你为什么老上歌厅呢?
    小武不说话。
    胡梅梅: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小武:喜欢。
    胡梅梅:我也喜欢唱歌,知道吗?有人说我长得像王靖雯,可我这辈子也成不了明星了。
    小武:你给我唱个歌吧!
    胡梅梅:想听什么?
    小武:你最喜欢唱的。
    胡梅梅:那我给你唱个王靖雯的歌吧!
    小武:行。
    胡梅梅:那你不许笑我。
    小武:我不笑。
    胡梅梅唱了起来:我的天空为何下着雨 我的天空 为何总挂着泪……
    小武静静地听着。胡梅梅唱得很投入,慢慢掉下了眼泪,把脸埋入被子里。
    小武静静地看着。胡梅梅擦去眼泪,看着小武。
    胡梅梅:你真的不会唱歌吗?
    小武:不会!
    胡梅梅:不行,你得给我唱首歌。
    小武:那你闭上眼!
    胡梅梅闭上了眼睛,小武掏出打火机,用手举在胡梅梅耳边,轻轻地按了下去。打火机响了起来,《致爱丽丝》的曲子传来,仿佛还很好听。胡梅梅抱住了小武。小武笨拙地抱着胡梅梅。
    胡梅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等我病好了,我就给你。

    四十八、澡堂更衣室,下午
    更衣室面积很大,屋顶很高,厚实的水泥墙壁上蒙着水汽。六排床铺整齐排列向纵深延伸。小武坐在邻近走道的一张床上脱鞋、脱衣。屋里温度不高,小武打了几个冷颤。小武换上木头拖鞋,站起来,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向浴室走去。木头拖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僻僻啪啪”的声音。

    四十九、浴室下午
    小武一进浴室就被滑了一下,一只拖鞋摔到远处,他一条腿着地,跳着去找那只丢掉的拖鞋。浴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两个巨大的浴池冒着白气。小武跳进浴池,屏着气适应水的温度,他渐渐地习惯,身子在水的浮力下起伏。小武伸开双臂伏在水中,开始游起了泳。双臂击水,水花四溅。小武在水池中坐定,开始唱起了《心雨》: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五十、邮局走廊,夜(剪接时调整到了后面)
    走廊的灯一下都灭了,郝有亮健步穿过无人的走廊,进了一间屋。

    五十一、邮局,夜(剪接时调整到了后面)
    邮局刚刚打烊,一个穿制服的人在盖邮戳,“嘭膨”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郝有亮坐在柜台后的一张桌子上一边吸烟,一边沉思。桌子上放着十几个身份证。

    五十二、金店,上午(剪接时调整到了后面)
    小武挑中了一个戒指,他拿在手心里仔细看着。
    漂亮的售货小姐:是给对象买的吧?
    小武笑着点点头。
     
    五十三、梦巴黎歌厅
    胡梅梅:咱俩合唱一个吧!
    小武拿了支烟:我不行,唱得不好!
    胡梅梅:卡拉OK就是自娱自乐,没关系的。
    小武拿过歌单,下了决心似的:行,唱一个!
    胡梅梅靠近他坐下。
    小武:有《心雨》吗?
    胡梅梅:有啊!
    小武:就唱《心雨》。
    《心雨》电视屏幕一阵闪动之后,是《心雨》的画面。
    胡梅梅先唱了起来: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小武一会儿变了好几次调儿,唱道: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轮到胡梅梅唱歌的时候,小武把手搭在了胡梅梅肩上,胡梅梅顺势一靠,倚在了小武身上。两个人拥在一起唱歌。
    突然门被推开,靳小勇的手下二宝走了进来。
    二宝:小武在吗?
    胡梅梅:你这人进来也不敲门?
    二宝:进歌厅的门还用敲,小武!
    小武:干什么?
    二宝把一个红包递给小武:小勇说,这个钱还给你。
    小武没有接,二宝把钱放在桌子上。
    小武:他还说什么了?
    二宝:他说你的钱来路不明,他不能收。都是朋友理解一下。
    小武镇静了一下:那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他妈走私烟,贩烟,他开歌厅,赚歌女的钱,钱一样不干净。
    二宝:行,我回去告诉他。
    小武:滚!
    二宝:行,那我滚了!
    胡梅梅瞪眼看着小武。小武厉声道:傻看什么?唱啊!
    胡梅梅又唱了起来:我的爱,是纯洁的雪,飘落飘落飘落……
    小武吸烟。胡梅梅停止唱歌。
    小武:唱啊!
    胡梅梅:对我好一点嘛!
    小武把胡梅梅的头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对她的头发里吐了一口烟,烟慢慢从胡梅梅头发里冒出来,好像着火了一样。
    胡梅梅柔声:你对我真好。
    小武:一般吧!
    胡梅梅:那我可就傍着你了,让你给我做靠山。
    小武:行。
    胡梅梅靠在小武身上:那我们说好了!
    小武笨手笨脚地搂住胡梅梅,两个人亲热。突然轻轻的敲门声。
    小武:进来。
    二宝进来:小武呢?
    小武:你怎么又来了?
    二宝:小勇要我告诉你,他贩烟不是走私,那叫贸易;他开歌厅不是嫌歌女的钱,那叫吴(娱)乐业。
    小武:滚!
    二宝:那我滚了,拜拜。
    二宝走了出去。
    小武:以后我天天来歌厅看你。
    胡梅梅:不用,你配上个呼机吧,我有空就呼你。
    小武:行。
    《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音乐响起,小武和胡梅梅,李艳丽和川妹在狭小的空间里尽情舞蹈。

    五十四、饭店里,白天(实拍时增加的场次)
    《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音乐继续,当唱到:来呀,来喝酒时。小武在饭店里的酒桌里穿行而过,他和每一个人都碰杯,每一杯都~饮而尽。他显得极其快乐。

    五十四A、金店,下午(原五十二场)
    小武挑中了一个戒指,他拿在手心里仔细看着。
    漂亮的售货小姐:是给对象买的吧?
    小武笑着点点头。

    五十五、南羹楼下,下午
    一台崭新的“摩托罗拉”汉字型寻呼机挂在小武腰上。小武正和吴胖子打台球,不时看一眼腰里的呼机。
    吴胖子:别看了,有人呼你,它自己会响的。
    小武不好意思地笑笑。

    五十六、服装店,上午(影响节奏,剪接时删去)
    小武穿了一身新的西服,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
    老板:瞧瞧多精神!一看就是个大款。
    三兔、权有、志刚围在旁边。
    小武:行不行?
    三兔:绝对精干。
    小武:你别净拍马屁。
    三兔:就是精干嘛!
    小武:老板,再便宜点。
    老板:不能再便宜了,总得给我点挣头吧!况且我们还要给消费者礼物呢!
    小武:什么礼物?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安全套,正是那种盒子上印着男女合欢的那种。

    五十六a邮局走廊,夜(原五十场)
    走廊的灯一下都灭了,郝有亮健步穿过无人的走廊,进了一间屋。

    五十六b邮局内,夜(原五十一场)
    邮局刚刚打烊,一个穿制服的人在盖邮戳,“膨膨”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郝有亮坐在柜台后的一张桌子上一边吸烟,一边沉思。桌子上放着十几个身份证。

    五十七、梦巴黎歌厅,夜
    小武推门进去。李艳丽从一个中年男人腿上站起来。
    李艳丽迎了上去:哟,兄弟,今儿怎么这么精神?
    小武:这一身还行吧!
    李艳丽:行,行,跟刚从美国回来似的!
    小武殷勤地给李艳丽和中年男人递了烟。
    李艳丽:都挣了钱,也不给大姐弄根外贸抽抽。中年男人在一边不耐烦地甩着钥匙圈。
    小武:梅梅呢?
    李艳丽:哟,今儿梅梅可不在!
    小武:她干什么去了!
    李艳丽:跟客人散步去了!
    小武:什么?半夜三更去散步?
    李艳丽:要不叫玩得潇洒嘛!
    小武:哪儿的客人?
    李艳丽:太原来了几个老板,开车接走了。
    中年男人把钥匙圈甩到了地上。
    小武生气了,一拍桌子:你怎么让她走,你不知道我今天要来。
    李艳丽也发怒了:卖给你了?不要以为你有俩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小武很无趣地推门走了。

    五十八、汽车站,晨(剪接时删去,节奏过馒)
    小武在一面大墙下来回踱步,大墙上依稀可见“为人民服务”。八九点钟的时候,第一班从太原开回的汽车驶回了站里。客车停稳,开始下车。小武寻找着,但没有胡梅梅的身影。

    五十九、胡梅梅家院子里,中午
    小武烦躁地玩着口袋里的硬币,站在院子里喊道:胡梅梅、胡梅梅!房间里一阵响动。
    川妹的声音:哪个在找胡梅梅?
    小武:胡梅梅回来了吗?
    一个川妹穿着拖鞋跑了出来。
    小武:胡梅梅呢?
    川妹:她搬走了。
    小武:什么?
    川妹:早晨来了辆车,帮她拉东西走了。

    六十、胡梅梅住处,中午
    小武冲进屋里。胡梅梅床上空空的,露着床板。
    小武:她去哪儿了?
    川妹:不晓得,她连老板都没有告,走得这么急。肯定是去了好地方。
    小武茫然的神情。

    六十一、公路边,下午
    一辆已经发动的蹦蹦车,在路边停着。

    六十二、小武家,黄昏
    一阵粗矿的晋剧黑头唱腔传来,小武的父亲梁长有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个袖珍收音机在听广播。小武从怀里掏出戒指,向母亲走去。母亲在剁肉馅,刀在案板上有节奏的声音。
    小武:妈,这个给你。
    母亲停止剁馅,剁馅声停止。
    母亲:这是什么。
    小武:戒指啊!
    父亲把收音机关掉,屋里一下静了下来。
    父亲:是金的吗?
    小武:铜的!
    母亲看了一眼戒指,又开始剁馅。小武把戒指放在炕上。
    母亲:你又来哄我了!
    父亲:我看看,到底是金的还是铜的?
    小武:我给我妈的,你看什么呀!
    父亲:我看你是越活越出息了,还知道你是梁长有的儿子吗?
    小武把戒指递给父亲。
    父亲:咱们家三代贫农,是金是铜这也分不清。
    小武:金的,能给我妈铜的吗?
    母亲:哪儿来的?小武:买的。

    六十三、厨房,傍晚
    小武的妹妹正在烫猪头。小武走了进来。
    妹妹:你啥时候回来的?
    小武:刚回来。
    妹妹:我怎么没听见啊?
    小武:这是要干什么呀?不过年不过节的,弄个猪头干什么呀?
    妹妹:你没看见妈在剁馅?
    小武:看见了。
    妹妹:明天二哥要带二嫂回来。
    小武:还没娶进门,就二嫂、二嫂的,瞧你那没出息样。
    妹妹:你才没出息。
    小武带起西装出了门:我是没有出息。

    六十四、剧院(实拍时抓拍的内容)
    台上正在演出一出现代晋剧,正是高潮戏:父亲及时阻止了女儿的自杀行为。台下小武和妹妹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六十五、乡间小路,夜(因素材有技术问题,剪接时删去)
    妹妹打着手电,小武跟在她身后。妹妹边走边说:父母年纪也都大了,你也找个正经事做做,不要再在外面瞎跑了。小武不说话。妹妹停了下来,用手电照着小武的脸:听到没有,说句话呀?小武“嗯”了一声。妹妹接着向前走,不小心踩到个东西。她打手电一照,是一个“可口可乐”的易拉罐,她一脚把它踢到一边。

    六十六、梁家院子,早上
    小武端了一盆水,出来洗漱。他洗着洗着,发现鼻子流血。他仰起头回了屋。

    六十七、小武家,上午
    小武对着大衣柜的镜子,往自己鼻孔里塞了点报纸,止住了血。
    (实拍时删去)
    母亲已经剁好了馅,在往盆子里装。
    小武坐在炕上:妈,明天老二要回来?
    母亲:嗯!小武:我回来怎么就没入给包饺子啊?小武的妹妹也走进来,接上话:你要是找个对象,妈肯定也给你包饺子。
    小武:什么呀,你们就偏心老二。
    父亲:说话有良心点儿,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小武觉得腰间难受,伸手摘下了呼机,放在炕上。妹妹:哟,你发了?买了个呼机?
    小武:何止呼机啊,还给妈买了个戒指呢。
    妹妹:我看看、我看看。
    母亲:听你哥瞎说,哪儿有戒指啊!
    父亲:把你哥卖了他也买不起。小武看着父母。
    妹妹:我看看嘛!
    小武:小孩儿,大人的事儿你甭管。
    这时,小武的大哥走了进来。兄弟俩没有说话。
    大哥:明天老二要带人回来?
    母亲在炕上叠被子:你让翠仙带孩子一起来吃饭吧!
    大哥没说话,点了根儿烟坐在炕上抽着烟。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武:刚进门。
    大哥:听说郑钢铁给抓起来了。
    小武:没听说啊!
    大哥:那怎么有人说给抓起来了?
    小武:瞎说吧,那天还一起玩的麻将呢。
    父亲:正好你们两兄弟在,我是跟你俩说件事。 屋里静了下来。
    父亲:老二的这个婚事,这个婚事基本上定了,我们准备年底让他们结婚,你们也知道,丽铃家不错,陪嫁肯定多,咱们呢,也不能少,不能让老二结了婚,啊,在这事儿上低人一等。我们老两口也没钱,把我们榨出油来也没钱,我和你妈商量了,老二刚参加工作,没什么办法,你们两个艰苦一点儿,一人拿五千块钱出来。
    屋里没有人说话。父亲看着儿子们的表情。大哥又掏出一支烟,缓缓地点上。小武沉默。妹妹走了进来。
    母亲:还没结婚呢,丽铃家就给老二买了个摩托,啊,买了个摩托。
    大哥叉开话题:听说靳小勇结婚了?
    小武:结了!父亲看着儿子们的表情。
    大哥:娶的谁啊?
    小武:我也不知道。
    父亲有些着急:你俩听见了没有?
    大哥看见了炕上的呼机:哟,买了个呼机?
    小武:朋友的。全家人传看呼机。
    父亲:你们表个态吧!屋里很寂静。父亲:老大,你说说!
    大哥:我去哪儿弄五千块钱啊?拖拉机的养路费还没交呢!父亲不说话。
    母亲:小武,你说说。
    小武:我没有钱,不过,我看我大哥的!
    父亲:没有,没有你还买那个什么?叫什么?大哥大?
    小武:呼机!朋友的!戴两天!
    母亲:这么贵重的东西,别玩别人的。小武沉默。
    父亲:老大,你呢?
    大哥:再说吧!屋里又静了下来。大哥:不是年底才办事吗?再说吧!沉默。妹妹看着大家。母亲:小武你表表态!
    小武:我没有钱,我瞧老大的。小武走了出去。

    六十八A、村口路障栏杆前,上午(实拍时增加的内容)
    小武将西服搭在栏杆上,纵身一跃,双手紧握栏杆,身体在空中晃来晃去。栏杆发出 “滋滋”的声音。

    六十八、梁家院子里,上午
    从小武家的院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小武蹲在苹果树下晒太阳,先是小孩的声音,接着大嫂走了进来。
    小武:大嫂!
    大嫂:回来了?
    小武:回来了!
    孩子看着小武。
    小武漱完口:三多,过来!
    三多畏惧地看着小武:两人有些陌生。
    小武走了过去:叫叔叔!
    三多:叔叔。
    小武:知道为什么叫三多吗?
    三多:钱多、地多、房子多。
    小武:错了,是钱多,地多,老婆多!
    三多笑了起来。
    小武:傻笑什么呀?

    六十九、村口,中午(实拍时删去)
    小武跟一群村里小伙儿在路边打扑克。远远地一辆摩托车卷着烟尘驶来。
    一个小伙:小武,你老二回来了。
    小武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打起了扑克。老二的摩托车从他们身边急驶过来,尘土一下子飞到了小武他们那边。摩托车后,老二的对象紧紧地搂老二的腰。小武心神不定地甩了两把牌,站起来往村里走。

    七十、村里的筒上,中午(实拍时删去)
    远处一家门洞里坐着一个吹鼓班,乐师们没有演奏,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小武走到了贴着红“寿”字的门洞边。乐师们看了他两眼没理他。
    小武:喂,给吹打吹打!
    一个乐师:没到时候呢!
    小武摸了摸鼓,又摸了摸琐呐。琐呐师看着小武。
    小武:我吹一吹!
    哨呐师:你会吹吗?
    小武:试一试。
    哨呐师把哨呐递给了小武。小武吹了一吹,没吹响。再使劲,还是吹不响。脖子脸都红了,还是吹不响。乐师们笑了起来。

    七十一、小武家,中午
    父亲一个人坐在炕上休息,老二的对象进来,见到父亲笑了一下,见老二不在,就说:“我找二宝。”就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大哥搬着矮桌,放在炕上,也上了炕,和父亲聊起了今年地里的收成。老二一进屋就很累的样子,上了炕,躺了下来。老二的对象一进门,就喊老二起床。老二:春天了,春困嘛。小武进了屋,在床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不太理会其他人。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冷菜。老二站起来,掏出一包“万宝路”给大家递烟。
    老二:来,来,抽上一只美国烟。
    大哥接过来:这烟十块钱一包吧?
    老二:十二。
    大哥:你挺有钱的啊!
    大嫂:人家是国家干部,喝的是咖啡,吃的是点心,外国烟算什么呀?
    老二对象:大嫂,你可说错了,现在挣工资的人最可怜。
    大嫂:哟,我说错了?对不起。
    老二对象:看你客气的。
    小武低头摆弄筷子,一言不发。
    (实拍时删去)
    三多忍耐不住,伸手从盘子里抓菜吃。
    梁长有:三多,别动!
    大嫂:三多,这菜又不是给你做的,这么下贱!
    小孩:我饿了!
    大哥:你不听说?我揍你。
    小武:吃吧,吃吧!
    老二:吃吧,吃吧,大家吃吧。
    老二对象给孩子挟了一筷子菜。
    大嫂:看见了吧,阿姨吃你才能吃。
    老二对象看了老二一眼,两个人都不说话,大家一阵沉默。
    小武:吃吧!
    一家人开始吃饭,唯独老二对象不动筷子。大哥给老二对象挟菜。老二对象仍然不动筷子,一只手摸着另一只手上的金戒指。小武抬起头看了老二对象一眼,低下头突然又抬了起来。老二对象的手上,带着小武给妈妈买的金戒指。小武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放下筷子,身子靠在椅子上。大家又纷纷停下筷子。
    父亲: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小武嘈的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
    (改为)
    大嫂看到老二对象手上的戒指:二宝那是啥时候给买下的戒指?
    二宝:我那里有钱买呢。这是在她家她妈给买的。
    大嫂:来我看看,值多少钱?
    小武望着老二对象的手。
    老二对象:这不值钱。这是18K镀金的。
    小武嘈的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

    七十二、厨房,中午
    小武气冲冲地进来:妈,我给你的戒指呢?
    母亲一惊,然后低低地说:我放起来了。
    小武:你拿出来,我看一下。
    母亲:你不是给我了吗?
    小武:我是给你的,我没让你给别人。
    母亲:我没给别人。
    小武:那老二对象手上的是谁的呢?
    母亲:你不是给我了吗?
    小武:不行,你给我拿出来。
    母亲一下把勺子扔在了地上:你逼我呢?(实拍时演员即兴增加)
    小武:我逼你干啥呢?
    母亲:我生下你这个件逆不孝。
    小武:你知道我的钱咋挣的?
    妹妹:不要说了!
    母亲:非问我要,没有!
    小武:给我拿出来。
    父亲从里屋冲了出来:造了反了!家有家法,国有国法,怎么养下你这么个件逆不孝的于弟。

    七十三、小武家,中午(实拍时删去)
    母亲扔勺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屋里的入一愣,都放下了筷子。
    隐隐约约母亲的声音:你就逼我吧!
    小武的声音:我逼你?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弄来的吗?你想过我吗?啊,妈!
    母亲的声音: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小武的声音:你是我妈,你当然是我妈,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
    一阵沉默。妹妹站起来,迅速跑了出去。屋里的人谁也不说话。
    小武的声音:你给我拿回来!
    妹妹的声音:哥!你别说了。
    小武的声音:滚!你知道什么呀?
    妹妹的声音:哥,我求你!
    很长时间的沉默。父亲梁长有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七十四、梁家院子里,中午
    梁长有站在院子里:小武,你给老子滚出来。
    小武从厨房里出来。
    梁长有:你撒什么野?啊,你知道你老子是谁吗?
    小武:不知道!
    梁长有操起一把扁担:我让你知道知道。我打死你这个忏逆不孝。
    扁担重重地落在小武身上。小武一边往院子外面走,一边吼道: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梁长有叫:再不用回来。

    七十五、村子里,中午
    小武在路上气愤地走着。村广播站正在广播新闻:县里准备以全新的面貌迎接香港回归和党的十大…… 小武到了村口,向村子里又望了一眼。广播站开始播放自己的广告,一个中年农民的声音:谁家要割猪肉,请到我家来;谁家要割猪肉,请到我家来……

    七十六、回春药店外,黄昏
    一辆推土机在不断地调整着位置。更胜站在药店外面,药店墙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拆”字。小武陪在更胜身边。指挥人员一声哨响,推土机向药店开去,阳光下粉尘飞舞。顷刻间药店化为废墟。更胜有些感概:开了十几年的店了,说拆就拆了!旁边有人劝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更胜叹了口气:旧的是拆了,新的在哪儿啊!小武在一旁想安慰一下更胜,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七十七、街头闹市,黄昏
    小武再次行窃。小武的两个手指刚刚进入一个买东西的男人的衣兜时,他腰间的呼机突然响了。买东西的男人回头发现了小武。小武拔腿就跑。买东西的男人:抓小偷,抓小偷!街上的人开始追小武。小武狂奔着,腰间的呼机狂响着。

    七十八、派出所,夜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拉开帘子,步履蹒跚地进了屋。
    一个女警员站起来:文文,爷爷哪?小女孩回身找爷爷,被推着进门的小武撞倒在地。戴着墨镜的老警察把小武按在沙发上,把孙女扶起来。
    老警察推操着小武:你这个小子,屡教不改,这是第几次了,这次一定要把问题好好交代。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
    老警察把钱和呼机都放进资料袋:一共一百四十元,签个字。然后把资料袋锁进了一个柜子。
    小武站起来:我能不能看看呼机?
    老警察:不能。
    这时,另一个警察找老警察有事,老警察把小武拉到停在屋里的摩托车边,将他铐在车上,打开电视:看看电视,思考一下你的问题。
    小武无奈地蹲了下来。电视里正在播放当地制作的广告,一个广告的背景音乐正是《致爱丽丝》。

    七十九、城市的主街道,清晨
    几个环卫工人正在扫街。清晨的街道显得非常冷清。

    八十、派出所,夜
    郝有亮进门,对几个正在看电视的警察说:外面车等着哪,走吧。
    几个警察出了门,屋里就剩下郝有亮和小武。
    小武:郝老师。
    郝有亮:你怎么又进来了?
    小武没说话。郝有亮松开手铐,给他搬了把椅子。
    郝有亮:你真笨,邮筒里的身份证是不是你扔的?
    小武:听说现在办身份证也挺难的。
    郝有亮倒了杯水坐下:上次我抓住你是什么时候?
    小武:九三年吧。
    郝有亮: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都四年了。
    小武:郝老师,我能不能看看我的呼机,在那个柜子里。
    郝有亮取出呼机看了看:天气预报,晴转多云。
    小武无奈地低下头:郝老师,昨天怎么没看见你。
    郝有亮:昨天有个朋友过四十,喝得有点多。
    小武: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少喝点吧。
    这时电视传来一条小武被捕的新闻,小武转过身去。
    新闻:随着本市严打工作的深入,昨天惯犯梁小武被我公安干警抓获,人民群众无不拍手称快,下面请看本台记者发回的报道。街上,一个年轻姑娘接受记者采访,说:抓住他,当然好,我们感觉安全…… 女主持人又在采访。女主持人:昨天我公安人员抓获了惯偷梁小武,你知道这件事吗?摄影机从女主持人身上摇过来,落幅到三兔身上。三兔:知道。女主持人:小同学,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三兔:我觉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像梁小武这样的害群之马,就应该抓起来。
    郝有亮起身关掉电视,小武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
    这时,呼机又响了起来,郝有亮取过呼机。
    小武急切地问:上面有什么?
    郝有亮:一个姓胡的女士祝你万事如意。

    八十一、汾阳市场,夜
    这里依然是灯红酒绿,车来人往,热闹异常。一个满足的男人声音,半叫半唱着《霸王别姬》:我站猎猎风中……

    八十二、街道上,上午(实拍时删去)
    街道两边的古旧房屋正在拆除。郝有亮带着小武穿过入群,向远处走去。

    八十二a街道上,上午(实拍时即兴找到的新的结尾)
    郝有亮带着小武去看守所,走到一家电器店门前,郝有亮:我进去有点事,你等我一下。郝有亮然后将小武铐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小武蹲下休息。路边围观他的人越聚越多,小武看着他们,他们看着小武,久久不散去。

    黑画,起字幕。
    剧终 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二日晨六点
    【详细】
    576029928
  • 一又
    2009/7/30 1:19:41
    我的歸途它聊勝于無
    我看見這個世界冷冷地丟出了一則新聞,那是Michael Jackson的死訊。我看見他們的其中之一就著這條死訊吃飯下酒,他覺得這味道還不錯。緊接著,他扭開電視,咀嚼著媒體的態度,他強烈地感覺到,要表現些什么來標榜他對這條大新鮮新聞的知曉。他于是點開了瀏覽器,登上了豆瓣飯否或是其他的什么平臺之一,狂熱地分享著一個又一個MJ的視頻,點綴著一些悲憫動人的懷念語。喔,他也許忘記了,幾年之前,他也是在同樣的
    我看見這個世界冷冷地丟出了一則新聞,那是Michael Jackson的死訊。我看見他們的其中之一就著這條死訊吃飯下酒,他覺得這味道還不錯。緊接著,他扭開電視,咀嚼著媒體的態度,他強烈地感覺到,要表現些什么來標榜他對這條大新鮮新聞的知曉。他于是點開了瀏覽器,登上了豆瓣飯否或是其他的什么平臺之一,狂熱地分享著一個又一個MJ的視頻,點綴著一些悲憫動人的懷念語。喔,他也許忘記了,幾年之前,他也是在同樣的情境之下在網絡上說過:MJ,你這個猥褻兒童的變態狂。
    我想說,對,就這么說出來,我想說我真他媽覺得你這個其實連一首MJ都沒聽過的人讓我很惡心,用惡狠狠地語氣。可是我沒有,因那也許會讓我失去所有的朋友。我于是只好再一次,默默地,從碟片之中抽出了那一張薄薄的DVD,那上面寫著個真男人的名字叫小武。

    畫面很糙,硌得人疼,屏幕上生生跳躍的彩色顆粒告訴我,他還在。
    小武說自己是個手藝人。我知道,他們又會笑著諷刺他了,因為這個自封的職業名。可你知道什么才是手藝人麼。從你口袋里摸走你錢包的扒手是個手藝人,從你口袋里摸走你繳的稅去養肥自己肚皮的一樣也是手藝人。區別只是前者你嗤之以鼻,后者你卻卑躬屈膝恨不得趨之若鶩成為其中之一。
    是梁小武逼你看清這個世界。沒錯,就一個詞,欺軟怕硬。

    誰來心疼那個好朋友結婚自己卻毫不知情的小武。
    誰來心疼那個盡管如此還是偷了錢拼當彩禮送給朋友的小武。
    誰來心疼那個為了個歌女動了真情的小武。
    誰來心疼那個說自己不會唱歌卻躲在浴池里大聲唱歌的小武。

    只有那么一位導演心疼了這一回。他采用非職業演員,他心里有些故事,他把所有的疏離感拼湊成這個疏離的人物,他用客觀的態度,他沒有說話,他沒有態度,他默默地用緊張的膠片拍攝著,他會用手擋住低下的頭,只露出半張臉的痛苦。

    那個有人情味的賊,卻最終變成了好朋友的恥辱,變成了父母的恥辱。是的,我又在自討沒趣,因為我想我是在幫一個賊說話,這一開口就是個陷阱。這只是真小人和偽君子的命題罷了。真小人難做,偽君子太多,在茫茫人海里面,梁小武只是個賊,哪怕他真實,哪怕他不會因為Michael Jackson死了就說自己喜歡他,哪怕他甚至有可能在情人節把你丟失的身份證寄回給你當個甜蜜的禮物。他就是個賊,這才是這個世界的重點,這才是小武的宿命,這才是賈樟柯要說的話,這才是我愛他的原因。

    寬眼鏡,矮個頭,西裝大一號。
    歪歪頭,就會笑,甩出零鈔票。
    抽支煙,哼心雨,打火機唱歌。
    摸石頭,手插兜,警察來快跑。

    在各行各業的賊群里面,小武是最真的那一個。
    可我知道你不是小武,我也不是賈樟柯。我要做的只是,明天繼續踏出這個家門,跟那些出爾反爾的家伙繼續稱兄道弟,跟他們消磨我最好的青春時光,跟他們分吃我碗里的肉,跟他們探討MJ的死以及對這世界的經濟形勢夸夸其談,哦,對了,我想我們可能還會一起去看一場場面很大的投資過億的電影。這是我們的生活,我沒有小武一樣的朋友,也沒有小武一樣的男人。就像小武的好朋友嫌棄他一樣,就像在他縹緲的世界里,最了解他這個賊的甚至很有可能很諷刺地是那個老警察一樣。那個狡猾的導演只給了我們半張臉的痛苦,還有一半,要自己扛。

    這是部電影,沒錯。但別跟我提燈光,別跟我說走位,別跟我爭分鏡,別跟我急配音。沒錯,這依然是部電影,在只有技術就可以編造出電影的今天,小武是一部電影,一部偉大的,細膩的,孤獨的,焦慮的,深刻的,真實的,動人電影。

    在看到這部電影之前,我愛三個男人:孫悟空,梵高,韓寒。
    在看到這部電影之后,我愛上了另外三個男人。

    小武。小武。小武。
    【详细】
    21771561
  • 白三娘
    2009/4/13 15:07:05
    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贾樟柯来西安了。签售他的《贾想1996—2008》,宣传新片《二十四城记》。学校DV社搞起了他作品的展映。开幕式那晚,笑呵呵的校长来了,省上的领导也来了,胖乎乎的工会主席也来了。主持人穿着有亮片儿的小裙子,舞台上摆放着鲜花。大屏幕上的《24城记》晃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吕丽萍的演技没有她在艺术人生上的演技好。穿上衣服后的陈冲面容身段依旧很美。贾樟柯说他想让大学生关心一下社会,关心下时代变迁下的一些群体
    贾樟柯来西安了。签售他的《贾想1996—2008》,宣传新片《二十四城记》。学校DV社搞起了他作品的展映。开幕式那晚,笑呵呵的校长来了,省上的领导也来了,胖乎乎的工会主席也来了。主持人穿着有亮片儿的小裙子,舞台上摆放着鲜花。大屏幕上的《24城记》晃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吕丽萍的演技没有她在艺术人生上的演技好。穿上衣服后的陈冲面容身段依旧很美。贾樟柯说他想让大学生关心一下社会,关心下时代变迁下的一些群体。看完《24城记》我关心了,我关心贾导开始用明星了,我关心24城这个楼盘两年前我在成都是路过了的,我也关心到华润是这片子的投资方。时代的确变迁了啊。

    第二天在学校的报告厅放了《小武》。是上周周四的晚上。这几天我总觉的我能看见小武。在公车的车窗外,在街道的熙攘人群中,在西安破旧的小巷中。他还是一个人,穿着那套西装,里面没有他那件第一颗纽扣扣上的衬衣。他就那样眯着眼站在那儿,身体有些晃,用汾阳话骂着他妈的。

    我是有点儿着迷。小武吊儿郎当神情下的柔软脆弱让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实在又找不出过去一个具体人物对上号,那些在学校周围晃荡的小混混,脸上嚣张得有些二,不过这也只是从表面上看,也许他们也曾给心爱的姑娘急切的去买过热水袋,即使把热水袋换成安全套,还是能把我打动。

    电影加入的背景细节有点满。从影片刚开始自行车路过的一个个店铺到一曲接一曲的口水歌。有时候有轻微的刻意感觉。不过想想,这是因为在主观语境下的的呈现。所有的真实都是柏拉图洞穴里面的影像。我们的生活本身,所有的也是刻意的细节。不能因为电影里没有展现汾阳其实也有一个干净的书店就责怪它忽略了真实。

    影片自然写实的风格因为有了那些同样自然的流行歌有了夸大的戏剧效果。让灰暗的生活基调有了突发的磅礴色彩。“我站在烈烈风中”,让被友情抛弃的小武显得悲壮而哀伤。我喜欢其中的一个镜头,小武因为没收到请柬愤怒的走向小勇家。没有出现小武的身影和脸,镜头只是在那条石巷快速摇晃的推进。我能想象小武的那件大西装灌满了呼呼的风声和生气。但当到了院门的时候,镜头忽然停转,是的,小武停下了。他意识到院子里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他的玩伴,他的战友。但是,过去还在,那个六斤钱的诺言还在。他折返了,用他的手艺为小勇准备了礼金。也准备了最后的一线希望。既是对现实的低头又是对现实的直面。“来呀来个酒呀,不醉不罢休”小武在搂搂抱抱中推杯换盏中恋爱了,可是因为这首洒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把这甜蜜涂上了虚幻的色彩。我看到了小武发自心底的快乐,可是这真像一场梦。胡梅梅走得利落干净,小武心中刚建好的一座城又轰然坍塌。以及那首“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这首歌在我小学时我会偷偷的哼唱,也不清楚歌词是什么,反正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之类。我从来没觉得这首缠绵情歌是这么伤感。小武也不觉得。他在澡堂里唱得很快乐。

    我在想小武。就是“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那种想。。我看电影总是这样,有人说我点太低,总是很容易被打动。其实我比打动更严重,我总容易陷入。小武太让我心疼了,我甚至宁愿他死了,他飘起的灵魂脱离那个小偷的身体。他是不能去天堂的吧,那就这样飘着吧。就让他一个人,自在逍遥,不管什么狗屁亲情友情爱情。

    小武也有“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吧。当他被拷在路边,当他看到周遭人群像污水一样流过来的时候,他脑海里晃过一张张脸,那些如云彩搬抓不住的东西,最后一次浮现。因为影片结束了,小武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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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陶陶四
    2008/11/22 10:34:56
    谁的尊严可以被践踏

    表导演基础课上老师在黑板上用下定义的方式写了几句话。比如,自由是好的,爱情是伟大的,男人是不可信的,女人是善良的。尊严是珍贵的。然后他给我们放了小武。影片的一开头是一段滑腻的二人传,充满肉欲的气息。其中男人的声音酷似赵本山,或者干脆可能就是赵本山。老师算的上是贾樟柯的拥趸。他神情激动的指出开端这段二人转的重大意义,贾樟柯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走的多么前无古人。我从来没有听过赵本山这样的段子,如果

    表导演基础课上老师在黑板上用下定义的方式写了几句话。比如,自由是好的,爱情是伟大的,男人是不可信的,女人是善良的。尊严是珍贵的。然后他给我们放了小武。影片的一开头是一段滑腻的二人传,充满肉欲的气息。其中男人的声音酷似赵本山,或者干脆可能就是赵本山。老师算的上是贾樟柯的拥趸。他神情激动的指出开端这段二人转的重大意义,贾樟柯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走的多么前无古人。我从来没有听过赵本山这样的段子,如果不是贾樟柯,我不知道赵本山从前竟然也说这么荤的东西。老师说,现在赵本山当老板了,开公司了,这种东西他以后也不会再说了。但是多么精辟啊,一听这种东西我们就好像可以回到那个时候似的。昆德拉说,无产阶级是粗俗的,资产阶级是媚俗的。这句话大概可以在这得到印证,从无产到有产,赵本山再也不会说那些黄色二人转了,他脱离了粗俗,也与过去一刀两断。同样与过去一刀两断的还有靳小勇,他开了公司,上了电视,娶了个比倪萍还好看的新媳妇,大宴亲朋,转眼成了汾阳县上有脸面的人。朱元璋年少时有个患难的伙伴,落魄时大概也掏心掏肺的对别人说过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到他富贵的时候,伙伴便不知好歹的真的找过来,提起他从前窘迫的经历,朱元璋让人把他拉下去砍了。靳小勇的情形与此也大致相同。一旦功成名就,尊严好像顷刻就高头大马起来,满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不容亵渎。要摆脱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要与那些不上台面的朋友划清界限,分清立场。梁小武显然属于要被划清的那类。于是他就被划分了,连曾经管他们的民警都拿到了大红的帖子,他记得六斤钱的誓约,却被人家当臭氧或者臭鸡蛋一样规避了。小武觉得很难受,除了感到友情上的失落外,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个时候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在贾樟柯看来,小武的尊严可不可以被践踏。我们犹豫了一会稀稀拉拉的说不行,老师感到很满意,影片继续,胡梅梅走远又折回来在小武脸上干脆的亲了一下,小武感到一阵窘迫。他体味到了从来没有触及过的感情范围。他把一侧腮帮子鼓起来,又收回去,嘴里像装了个大桃核,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老师又停了下来,他说,这是饱含深意的一吻,小武在这一吻里体味了对他来说从未有过的女性温柔,还获得了珍贵的尊严。尊严是珍贵的,因为他生而有之。老师说。个人尊严,边缘化人的尊严也值得维护。但是显然,值得维护并不代表可以真正受到维护,有地位的靳小勇的尊严显然更容得到保障。纵然我看来,就某些方面,比如偷了钱包又把身份证塞到邮箱里(那个年代身份证对人身份的确定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牢记着最贫困时和靳小勇的六斤之约,梁小武要比靳小勇更有道德感。靳小勇告别了过去,他从小偷转向了大偷。贩烟不叫走私叫贸易,开歌舞厅不叫搞色情叫发展娱乐业,他成了有脸面的人,尊严是不是在温饱后的衍生品。靳小勇的尊严是不是比梁小武的尊严更高贵?大二的时候看《唐人街》,说偷一块钱是偷,偷一百万反而会成为人民的表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个世界是怎样的生存法则呢?老师接着让我们做填空,这是一个( )的社会。这是一个成功至上的社会。是什么模糊了人们的是非观和价值感。这是社会的发展么?还是发展的社会解放了人的天性。那些我们自古被谆谆教导而形成的观念是否真的是正确的呢?比如谦虚,比如勤勉。社会以一个吊诡的方式决定着谁是他的宠儿。究竟什么是这个社会的成功法则呢?真正完全处在弱势处在被审查地位的“梁小武”是没有机会和能力表达自己,审视自己的。有话语权的人则早已脱离了弱势的状态。如果你刚好平庸平凡弱势,那么你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上自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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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汐
    2008/4/9 0:32:18
    贼的人生亦如歌
    人生如歌,对衔着金匙一路顺风顺水的幸运儿而言,是一首浪漫得过于轻俏的BOSSA NOVA;对草根若小武者,则是一首粗制滥造人人能唱,跑腔走调得有些荒唐的卡拉OK吧。有多少人,一生在麻木地唱这歌,却浑然不知歌名曰《生之悲歌》。

    投胎是个技术活,你若失手投到那样一个整日煤烟笼罩暮气沉沉的乡村,有一个动辄操家伙揍人的爹,一个几句话不对就叫你滚蛋的娘,你也许会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为人中龙凤,百分
    人生如歌,对衔着金匙一路顺风顺水的幸运儿而言,是一首浪漫得过于轻俏的BOSSA NOVA;对草根若小武者,则是一首粗制滥造人人能唱,跑腔走调得有些荒唐的卡拉OK吧。有多少人,一生在麻木地唱这歌,却浑然不知歌名曰《生之悲歌》。

    投胎是个技术活,你若失手投到那样一个整日煤烟笼罩暮气沉沉的乡村,有一个动辄操家伙揍人的爹,一个几句话不对就叫你滚蛋的娘,你也许会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为人中龙凤,百分之一的机会沦落成小武甚至更糟,最有可能的是在小县城或大地的某个旮旯庸常囫囵地度过一生。是这哪一种经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找不到幸福在哪里。

    但有几个人会同情这个穿着邋遢西服,身子永远站不直,拧着脖子看人,说话霸道表情茫然的命运弃儿呢。人们会帮助山区留守儿童上学,却无法同情一个一次次向路人出手、自甘堕落的贼。因为他是贼,被朋友唾弃,被撵出家门,被女人欺骗,被铐在大街电线杆子上都是活该吧?听上去像个笑话,却是恶性循环生出的莫大悲剧。

    小武令我想起《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偷一块面包最终坐了19年牢,雨果是这样说的:“在我们的文明里,有许多令人寒心的时刻,那就是刑法令人陷入绝境的时刻。”比起法律,道德的绝境更令人寒心吧。

    同样是贼,《偷自行车的人》里的爸爸就博人同情得多,因为贾樟柯的片子不拔高,也不煽情,只是拿一段“真实”的生活场景给你看,个中感受观者自便。

    P.S.不管影评家们如何上纲上线,于我倒觉得贾的作品更像是老《东方时空》里《生活空间》那样的小栏目,当然“摆拍”的成份更多些,加上“浪奔浪流”、《选择》那样的黑色幽默笑点设置若干。贾是极有敏锐洞察力和狡诘民间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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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usicat
    2008/2/25 11:30:53
    转载导演贾樟柯的一篇旧文

    有酒方能意识流贾樟柯拍完《小武》后,约我出来见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我自不敢怠慢,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江湖上讲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象我这种拎一只箱子来北京找活路的人,突然得到别人的注意,总是心生感激。阅人胜于阅景,况且那时穷有时间,即使只是扯淡闲聊也乐于奉陪。见面就要有地方,这对我是一个难题。那时我还没有办公室,家小,杂乱也不可待客。每次约会我都让对方定地

    有酒方能意识流贾樟柯拍完《小武》后,约我出来见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我自不敢怠慢,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江湖上讲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象我这种拎一只箱子来北京找活路的人,突然得到别人的注意,总是心生感激。阅人胜于阅景,况且那时穷有时间,即使只是扯淡闲聊也乐于奉陪。见面就要有地方,这对我是一个难题。那时我还没有办公室,家小,杂乱也不可待客。每次约会我都让对方定地方。客人又都客气,说要将就我。于是沉默一下,动一番脑筋,说出来的还是三个字:黄亭子。直到今天我的活动范围还都在新马泰一带,新是新街口,马是马甸,泰是北太平庄。这些地方离电影学院近,上四年学习惯了,腿便自己往这边跑。黄亭子在电影学院北边一百米,是家酒吧,全称叫黄亭子五十号,因为隔街可见儿童电影制片厂,好找。下午客稀,也便于说话。那时,不远处的北航大排挡正是黄金时代。入夜时分,三教九流蜂拥而至。烟熏火燎中有孜然的香味,就着红焖羊肉可以看见械斗。那边新疆大叔用维汉双语招徕四川小姐,一低头身边这桌大学生不知为什么已经哭成一团。这里混乱,迷茫但充满生机,对我的口味。但黄亭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每次从北航回学校路过这里,透过窗口看见里面灯光昏暗,便觉无味。山西家穷,从小父母就节约用电,15瓦的灯泡暗淡太久,让我日后酷爱光明。也是青春不解风情,那时心中充满宏大叙事,自觉很难融入烛光灯影。第一次进黄亭子是97年初,我在香港碰见摄影师余力为,两人打算日后合力拍戏。我剧本还没写,他已经来了北京。接他电话时,他在黄亭子里等。进了黄亭子,他的桌上已经有了几个空酒瓶。我点上一支都宝,这烟别名点儿背。但一切如此幸运,这次见面让我们决定一起去山西看看,这便有了日后的《小武》。小余能喝,成了黄亭子的常客,我便常来,与老板成了好友,时间长了有人戏称黄亭子是我的办公室。老板简宁是诗人,开酒吧也开诗会,常在午夜时分强迫小陈和他下象棋。小陈是调酒师,见我进来总喊贾哥,并让莉莉倒茶。莉莉是服务员,简宁的远亲,爱看电视,常梳一头小辫,把自己打扮成民国戏中的女子。这样我在北京又多了一个去处,即使无人相随,来了黄亭子也总能找到人聊天儿。象我这样的人不少,有一个英国人叫戴维,在化工学院作外教,他总是准时晚上十二点来酒吧,要一杯扎啤,仰着脖子一边看足球一边和小陈聊他伦敦乡下的事。这些思乡的面孔在午夜时交错,彼此没有太多交情,所以能讲一些真实的话题。我还是习惯下午在黄亭子见人:约朋友举杯叙旧,找仇家拍桌子翻脸,接受采访,说服制片,恳求帮助,找高人指点。酒喝不多话可不少,我的家乡汾阳产汾酒,常有名人题词。猛然想起不知谁的一句诗:有酒方能意识流,大块文章乐未休。于是又多了一些心理活动。在推杯换盏时心里猛的一沉,知道正事未办,于是悲从心起。话突然少了,爬在桌子上看烛光跳动,耳边喧闹渐渐抽象,有《海上花》的意境。于是想起年华老去,自己也过上了混日子的生活。感觉生命轻浮肉身沉重。象一个老男人般突然古怪地离席,于回家的黑暗中恍惚看到童年往事。知道自己有些醉意,便对司机师傅说:有酒方能意识流。师傅见多了,不会有回应,知道天亮后此人便又会醒:向人陪笑,与人握手,全然不知自己曾如此局促,丑态百出。到了下午,又在等人。客人迟迟不来,心境亦然没有了先前的躁动,配合下午清闲的气氛,站起来向窗外望。外面的人们在白太阳下骑车奔忙,不知在追逐什么样的际遇。心感苍生如雀,竟然有些忧伤。突然进来一位中年女子,点一杯酒又让小陈放张信哲的歌,歌声未起,哭声先出。原来这酒吧也是可以哭的地方。现在再去黄亭子,酒吧已经拆了,变成了土堆。这是一个比喻,一切皆可化尘而去。于是不得不抓紧电影,不为不朽,只为此中可以落泪。over电影看多了以后,开始有一个判断电影好坏自己的标准。我喜欢动机很纯的导演世道艰难

    不为不朽,只为此中可以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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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刀周远
    2007/6/9 13:53:27
    小武:行走在消逝中

    不久前终于看了贾樟柯的《小武》,看的时候一个恍惚,觉着自己又到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像是喊着我的名字,我大街小巷的奔突着,身后的灰尘飞扬成不可名妆的模样,额头上的汗水成了一种多余的发泄。是啊,年轻的小伙子们,在一个学校里,除了荷尔蒙分泌,就只剩下汗水分泌了。当然,那时候,年轻的小伙子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在不断的远去。有一天我们毕业,咣当的一声,哦,是我们的青春在远去,不断的远去。可是已经迟了。那

    不久前终于看了贾樟柯的《小武》,看的时候一个恍惚,觉着自己又到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像是喊着我的名字,我大街小巷的奔突着,身后的灰尘飞扬成不可名妆的模样,额头上的汗水成了一种多余的发泄。是啊,年轻的小伙子们,在一个学校里,除了荷尔蒙分泌,就只剩下汗水分泌了。当然,那时候,年轻的小伙子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在不断的远去。有一天我们毕业,咣当的一声,哦,是我们的青春在远去,不断的远去。可是已经迟了。那时候的我们精力旺盛非凡,你知道,这样的形容词尽管有些夸张,可是你却可以想见,一群年轻、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在尘土飞扬的县城里到处飞奔的场景,那是何其的壮烈。是的,我说的是那首歌:《霸王别姬》。屠洪刚在喇叭里唱得荡气回肠,谁也不知道,喇叭里的前一首歌里还放着小虎队充满奶气的声音:.....你的心我的心结成一个同心圆.....。我们完全不顾及什么突兀以及虚假,那些刚刚还在聊聊我我的男女生们,猛然间有了一种壮烈、凛冽于心间,站在食堂里敲起饭碗,叮叮当当:"我站在,猎猎风中,剑在手......"仿佛食堂外面就是乌江,那三楼的教室就是战场。在歌声中有人匆忙奔走,埋头不闻耳边的呼喊以及壮烈,直至将一个女生的饭碗撞倒在地上。然后,有人唱一句,"问天下谁是英雄"。这完全不合拍的事情屡屡发生----这本该是多么美好的青春的啊,作家、教育家、科学家们都在叫喊----然而就在这懵懂以及机械中,转眼即逝。这世界是荒唐而合理的存在。小武与那个陪唱的小姐梅梅在唱着《心雨》----这首在中国大地上流行许久的爱情歌曲。贾樟柯以一首湿漉漉的歌来让我们知道,小武的爱情确实存在过。他像那时候的我们一样,与一个女人(我们的年代是女生)压马路,唱歌----这是小县城的爱情存在的普遍方式。小武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他只是抽烟,给女人关心,不停的找女人玩。而那时候的我们,只是学得很嚣张,让我们的情感像一场电影那样充满神奇而美好。然而我们失去了成年人的耐心,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们莫名的行为,成就了一出可笑的闹剧。我们还是做不到那么多的美好倾注于这段时光。我们渴望的美好,在一个本该可以美好的年岁,被我们生生的错过,转瞬消逝。那时候我喜欢上了行走----或者说,是喜欢上了四处走走。周末的时候,我们穿上白色的球鞋、运动服,在那个县城四处奔突。我们雄赳赳的追上并超越两辆并行的自行车----那上面坐着一对疑似恋人的年轻男女学生,然后在转弯的地方慢下来大口呼吸着,捂住不停要奔突而出的心脏,那自行车上的少女啊,她怎知我们对她谈论已久?我们在县城居民诧异的目光中自鸣得意的奔跑着,或者,他们很久没见过奔跑的少年了吧。当然,他们也可能怀疑我们是神经病。我们与县城的生活秩序不符,因此我们要被注视、忽视、蔑视。穿过附近的民居的时候,我们忽然想唱起那首歌:爱江山更爱美人。我们最喜欢那一句:那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我们没有江山美人,我们有很多的教辅和试卷,我们都不愿孤单。那个我们喜欢的姑娘,就像那个梅梅一样,后来不知去了何方,没跟我们说再见。那段我们奔跑过的路,据说已被钢筋水泥覆盖。我们走了,那些见证我们成长过的东西正在往后退去,往后隐去,往后逝去。小武的生活里有台球、电影院(或者录像厅)、卡拉OK厅。那时候的我们,去得最多的是前二者。在台球厅里,染发的少年抽着烟,很臭屁的学着港台明星的扮相,喇叭裤,中分头。在录像厅门口,我们被耸人听闻的影片名吸引,那些影片名里蕴涵着:性、暧昧、武打。一个当街的喇叭清晰的传递着录像厅里的配音击打着我们稚嫩的耳膜,我们热血沸扬起来,像是唱着那首《霸王别姬》的那样激越,血脉顿时到了任督二脉。这样的生活在记忆里显得真实而荒诞。那是当时的我们么?记忆里曾帮忙同桌写过情书,向那位漂亮的姑娘许一个今生今世。诺言写在花绿的信纸里,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显得馨香而美好。后来这样的情节随风而去,我们迎风而长。小武生活在"市场经济大潮"里,许多人翘首期盼能过上新的好的生活。"改革开放"像一阵风吹过,万物复苏然而诸如小武这样县城小民,却是难以受益。这样的情节随时上演,随风而去。这是多么不相合的两个比喻,却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我们后来逃出了县城,到了城市,到了一个更为荒诞的所在,我们美其名曰:发展。可是那个小武,锁在电线杆上的小武,用舌头顶在腮帮子上,他是反抗还是忍受?他毫无办法的,要过着县城里荒唐而平常的生活。像一头行走在沙漠里的骆驼,被绑在一根突如其来的电线杆上,看着满目的荒凉,看一切生活发生、消逝,又继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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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宁波
    2007/2/5 14:07:12
    小武的问题
    我跟朋友讲到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喜爱《小武》的时候,对方回答说是不是有点象新现实主义。我愣了下,马上想起德.西卡也是贾樟柯热爱的一位导演。拿新现实电影对照《小武》,恰好可以看出后者的好与不好来。

    实际上,与其说《小武》象新现实电影,不如说宁瀛的《找乐》(继续鼓吹《找乐》)更象继承了新现实风格的完整之作,她本身就是在意大利学的电影。

    《90年代的“第五代”》里采访
    我跟朋友讲到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喜爱《小武》的时候,对方回答说是不是有点象新现实主义。我愣了下,马上想起德.西卡也是贾樟柯热爱的一位导演。拿新现实电影对照《小武》,恰好可以看出后者的好与不好来。

    实际上,与其说《小武》象新现实电影,不如说宁瀛的《找乐》(继续鼓吹《找乐》)更象继承了新现实风格的完整之作,她本身就是在意大利学的电影。

    《90年代的“第五代”》里采访宁瀛,她谈到新现实电影的特点,说《偷自行车的人》没有被人说透的一部分,就是它“把社会问题凌驾于人的问题之上了”。我自己也是坚持反对那种“凌驾...之上”论调的人,现在重读这篇访谈,发现其中对新现实电影的议论都正好可以拿来对照《小武》的不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包括她强调的那句巴赞的话:“在一个已经经受过,现在仍然经受着恐怖和仇恨困惑的世界中,几乎再也看不到对现实本身的热爱之情,现实只是作为政治的象征,或者被否定,或者得到拥护...”。这完全就可以拿来讲贾樟柯了。

    《小武》的好处大家已经说了很多,我们都知道了,不过它的优点也正是它的缺点:贾樟柯对小武充满感情,但同时他又太过“袒护”这个角色,使他完全是位落难的、被转型社会抛弃和牺牲的人物,小县城版的周润发(碟血双雄里那个角色)。这些都没有错,但他把小武表现的太完美,从一开始小武被靳小勇“抛弃”,观众心目中的天平就强烈地倒向小武了。新现实电影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强烈的主观色彩(或者往大一点,严格来说,真正好电影不是这样的),而更多的让事件本身说话,一个冲突接一个冲突,人物和环境的外在内在互动都更复杂些。

    《小武》本来的标题叫《靳小勇的哥们、胡梅梅的靠山、梁长有的儿子:小武》,整部电影就是讲尚情义的小武先被昔日同为小偷,今天变成大佬的哥们背叛,然后与歌厅小姐胡梅梅的爱情又无疾而终,最后被父亲打出家门的故事。我们眼看着小武一步步被社会与家庭疏离、抛弃,但我事后老想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太道德判断了,我想说的是过分主观的视角和三段式故事的设计都使电影显得不够自然。社会写实是贾的强项,《小武》里到处都是象征国家机器高速运转的高音喇叭,但他其实不必那么袒护小武,真实生活中小武与环境的冲突一定比这要更丰富完整。

    这问题在《站台》得到了一些改善,不过《站台》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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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丁小云
    2006/12/10 13:36:02
    贾樟柯:小偷也有一种尊严
    “我在拍《小武》之前,看了无数的中国电影。我有非常不满足的地方。从这些影像里面,我们看不到当下中国人的生活状态,也看不到当下中国社会的状态,几乎所有的人都回避这个问题。我想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当人们再看中国电影的时候,他们看不到这个时代真实的面貌。影像在九十年代的缺失是令人非常焦灼的。九十年代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都处于一个强烈的转型期,时代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焦灼、浮躁的氛围里,每个人都
    “我在拍《小武》之前,看了无数的中国电影。我有非常不满足的地方。从这些影像里面,我们看不到当下中国人的生活状态,也看不到当下中国社会的状态,几乎所有的人都回避这个问题。我想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当人们再看中国电影的时候,他们看不到这个时代真实的面貌。影像在九十年代的缺失是令人非常焦灼的。九十年代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都处于一个强烈的转型期,时代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焦灼、浮躁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在这个氛围里承受了很多东西。这种时代的变数,是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我从普通的感情出发,希望能拍这样的东西。”(贾樟柯)

    据说《小武》在意大利放映时,坐在贾樟柯后面的一个长相粗鲁的男人哭了,他说他就像电影中的小武,这部片子使他想到了自己;而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也说,看《小武》的时候觉得他自己其实也是小武……
    《小武》讲述的是一个小偷的故事,这个小偷并不是《纵横四海》或《偷天陷阱》中的那类通天大盗。他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偷,他可能和另一个偷过你钱包的小偷没有任何区别,为了能有下一顿饱饭,为了能给他喜欢的女人买些小东西,你的钱包便成了他的猎物。不过他是那种“盗亦有道”的小偷,他取出你钱包里的钱之后会将你的证件寄还给你。
    小武就是这样一个小偷,他出没于中国内地一个由县改市的县城。这样的场景对于我们并不陌生,那里街道肮脏,店铺凌乱。那是1997年山西汾阳——汾阳也是贾樟柯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在影片的开始,小武坐着公共汽车进城,他家是汾阳附近的农村。他自称是干手艺活的,他带着一副与他的脸盘相比大一号的黑框眼睛,穿着和他的身材相比大两号的西服。他就这样在汾阳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逛着,电视里出现了昔日同他一起做小偷的小勇,他现在已经是汾阳城里的名人,身为暴发户的他正大肆筹办着自己的婚礼。而他没有把自己的结婚的消息告诉小武,这让小武很是生气。小武准备了一份礼钱给小勇,但钱又被小勇的跟班给送了回来……
    小武去了一家歌舞厅,认识了一位叫梅梅的小姐,他陪她逛街,做头发,听她给家里打电话。梅梅在电话中骗家里人说自己在北京,刚刚认识了一位可以让她演电影的大导演。
    小武显然是爱上了梅梅,他在澡堂里独自一人唱起梅梅喜欢的歌《心雨》。这场澡堂中的戏还是一场国内电影不多见的“裸戏”,我们可以看到小武的身体是那样的虚弱而惨白,而浴室的天花板也是异常肮脏且破败……
    小武用偷来的钱买了一枚金戒指,准备送给梅梅,可到了歌舞厅,却被告知梅梅被一辆小车一去不回地接走了。
    这时他回了趟家,把戒指给了母亲。而后他被父亲又一次骂出家门。
    当小武回到汾阳准备再次偷窃时,当初为了方便梅梅联系他而购置的呼机忽然响了,他也因此当场被抓。
    老警察在将小武押送到别处的途中,因为临时有事便将小武随手铐到街边电线竿上,被铐着的小武蹲在那里,这时街上的人群开始围观,他们看着小武的目光有的漠然,有的鄙夷,有的麻木……
    “在结尾,我想把观众转换成‘被观察的观察者’。人们最终发现自己处于小武的位置上了,与他的处境相同,感到非常不舒服。我想使观众受到触动,以便每一个人都能反省自己,反省自己看待别人的方式,主要目的是使观众审视自己,反观自己作为看客的心态,并以这种方式干扰观众。”对于影片的结尾,贾樟柯这样解释道。

    “小偷也有一种尊严,不管他的行业是什么,不管他道德上背负着怎样的枷锁,他仍然在思考。这就是他的尊严。”
    贾樟柯这样评价着他片中的主人公小武。他说小武是那种不太会适应社会的人,他所相信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情谊、忠诚、义气等等,都在商品化社会被冲击掉了,“我觉得原先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那种东西没有了,崩塌了”,这让小武这样的小人物无比惶惑。而其认识上的局限,使得他根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只能在时代大潮中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小武》在海外共获得了八个奖,分别是:第4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年论坛首奖;第4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亚洲电影促进联盟奖;第20届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最佳影片;第17届温哥华国际电影节:龙虎奖;第3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潮流奖;比利时电影资料馆98年度大奖:黄金时代奖;第42届旧金山国际电影节首奖:SKYY奖;1999意大利亚的里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关于这些奖项,贾樟柯说:“它获得的奖越多,我心里失落的东西也越多,因为我拍的是一个很当下性、很现代的中国故事,这个故事,这种快乐和话题,需要和中国人一同分享,和中国人来讨论,可我没有,我觉得很痛苦……”
    (N年前写的,修改一下贴这里当备份了)

    ●“波兰导演基斯洛夫斯基曾有一段话让我深感触动,他在拍摄了大量的纪录片之后突然说:在我看来,摄影机越接近现实越有可能接近虚假。由纪实技术生产出来的所谓真实,很可能遮蔽隐藏在现实秩序中的真实。而方言、非职业演员、实景、同期录音直至长镜头并不代表真实本身,有人完全有可能用以上元素按方配制一副迷幻药,让你迷失于鬼话世界。事实上电影中的真实并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具体而局部的时刻,真实只存在于结构的联结之处,是起、承、转、合中真切的理由和无懈可击的内心依据,是在拆解叙事模式之后仍然令我们信服的现实秩序。对我来说,一切纪实的方法都是为了描述我内心经验到的真实世界。我们几乎无法接近真实本身,电影的意义也不是仅仅为了到达真实的层面。我追求电影中的真实感甚于追求真实,因为我觉得真实感在美学的层面而真实仅仅停留在社会学的范畴。就像在我的电影中,穿过社会问题的是个人的存在危机,因为终究你是一个导演而非一个社会学家。”(贾樟柯)

    ●“我中学时的很多朋友都遇到了人际关系方面的纠纷,尤其是亲友关系方面发纠纷。他们与父母发生着冲突,或经受着夫妻之间的危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像从前。我发现,经济改革浪潮确实冲击到了社会的基层。这种危机普遍存在,不少人感到失落,同时又在期盼着什么,相信会有某些事情使他们摆脱困境,我也处在同样的精神状态中。我拍摄此片的初衷是想表明,在经济改革的过程中,在追逐金钱的过程中,中国人失去了太多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编写了电影剧本,在征得那家香港公司的同意之后,我就开始拍摄了。”(贾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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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itsunari
    2006/9/22 19:18:04
    有一个细节
    貌似很多人都没发现?

    前面小勇结婚时接受汾阳电视台采访,记者说的是,我县著名企业家;
    而后来小武在派出所里时,电视新闻里说的是,汾阳市。

    根据网上的资料,1996年8月,撤消汾阳县,设立汾阳市。

    比起《站台》里那些广播中隔三岔五传出的历史事件,个人觉得这是个很巧妙的时间暗示,自然得多。不动声色的叙述,贾同学最爱玩的就是这一手。
    貌似很多人都没发现?

    前面小勇结婚时接受汾阳电视台采访,记者说的是,我县著名企业家;
    而后来小武在派出所里时,电视新闻里说的是,汾阳市。

    根据网上的资料,1996年8月,撤消汾阳县,设立汾阳市。

    比起《站台》里那些广播中隔三岔五传出的历史事件,个人觉得这是个很巧妙的时间暗示,自然得多。不动声色的叙述,贾同学最爱玩的就是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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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bigail
    2006/5/19 17:57:34
    小武与家蝇
    在贾樟柯的《小武》中,我仿佛是在偷窥。在别人的生活边缘,
    注视着一幕幕纷杂混乱的场景。我甚至觉得小武不象一个艺术形象,
    而是一个直接从生活中攫取出来的人物。只不过,经过了导演的选
    择,将他的某部分生活裁剪下来,给我们呈现出来而已。但是,这
    大概正是导演希望达到的目的。他确信,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芜杂
    而生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小武这个形象很熟悉
    在贾樟柯的《小武》中,我仿佛是在偷窥。在别人的生活边缘,
    注视着一幕幕纷杂混乱的场景。我甚至觉得小武不象一个艺术形象,
    而是一个直接从生活中攫取出来的人物。只不过,经过了导演的选
    择,将他的某部分生活裁剪下来,给我们呈现出来而已。但是,这
    大概正是导演希望达到的目的。他确信,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芜杂
    而生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小武这个形象很熟悉而且可爱。我是
    在北方出生长大的,虽然一直在城市中生活,但在我以前生活过的
    城市中,也经常可以看到从农村或小镇上来的一些人们。他们在都
    市中用各种方式谋生,形成了一个很有特色的群体。而且,我也曾
    去过一些小县城,那种有别于大城市繁荣的粗糙但强烈的气息,令
    人记忆深刻。这种气息在《小武》中到处流泻着。那街头录音机里
    的流行歌,那嘈杂的人声和车鸣,那些艳俗的卡拉OK和一张张缺乏
    生动表情的脸。。。我知道,那是真实的。但是,我不知道,这样
    的真实就这样呈现出来,有怎样的意义。

      不过,至少,贾樟柯没有欺骗我们。他没有用伪饰的美丽来雕
    琢蒙蔽。而且,我觉得他有一颗懂得关怀的心。关怀我们的生存处
    境,关怀我们社会中的弱势群体。一个小偷的生活,一个小偷的心
    灵,是注定要被这个社会忽视和唾弃的。但是,如果我们不知道一
    个人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他,我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丑陋和罪恶?其
    实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我们究竟有多少选择的权力?我们究竟
    有多少选择的能力?我们生来就打着命运的烙印,我们无法选择正
    如我们的生命是随机的结果。而且,我知道,小武的命运就是这样
    的,就算他怎样挣扎,他依然只能做小偷。

      就象一只家蝇,它生下来就是一只家蝇。

      但就是家蝇,也有它的欢愉苦痛,和爱恨悲欢。难道就因为我
    们不是家蝇,就有权力一掌将它拍死,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吗?

      我喜欢《小武》里那种宿命的味道,尤其是那种宿命中的生命
    力。我对小武和胡梅梅坐在她宿舍床上的那场戏记忆犹新。一个是
    小偷,一个是歌厅里的三陪女孩。她病了,而他来看她,为她专门
    买来热水袋。她给他唱歌,而他,将一个可以一打开就响起“献给
    爱丽丝”的打火机凑到她的耳边。阳光从窗子里倾泻在他们身上,
    他们在彼此的怀里取暖。他们都是没有明天的人,他们其实都是同
    样孱弱的人,也许他们没有爱情,但是远离美好生活的孤独,就这
    样将他们牵扯在一起。那一刻,我的眼里有泪。

      我还喜欢这部影片里面粗糙场面中的细腻情感,小人物的情感。
    那小武独自在浴室中放声高歌的场景;那小武在街头呆立的样子;
    小武和小勇的对话;那女孩在公用电话里告诉父母自己在京城做了
    明星的谎言;还有,小武最后被抓起来时,拼命请求警察给他看看
    传呼机,生怕是胡梅梅有了回音的焦急。。。

      小武用小偷的方式生存着。但是,他更是以人的方式生存着。
    当他想改变时,他能做什么呢?他没有学识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后台
    关系,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个肯接纳他的家都没有,他不继续
    做小偷,叫他干什么呢?

      这叫我想起来,那些出生在困难时期,长在动乱时期的一代人。
    当他们除了人生经历之外一无所有地走到今天的社会,却发现自己
    面临着下岗的命运。因为这已经是个知识经济的时代了。他们的困
    惑和痛苦被看做是不自强自立,他们被教育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而
    这样的命运,到底是谁的过错?

      站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之间,我想,在时尚,在名牌,在昼
    夜狂欢的酒吧,在觥酬交错的酒席宴,在穿梭不息的高级轿车,在
    闪烁隐晦的霓红背后,那浮华媚俗的泡沫之下,是平凡的,粗糙的,
    无力的,实在的人生。脆弱的人们在其中微笑,并舞蹈。也许,这
    就是家蝇的翅膀。就算是家蝇,也要飞翔。

    果子于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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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一梦
    2006/5/16 1:35:26
    三色《小武》
    [ 白 ] 晃来晃去的人

    1

    《小武》DVD画质爆烂,理由大概也只能用“地下电影”这个词来搪塞,于是小武就在2003年末这个开始寒冷的晚上对着我这个一点都不地下甚而颇为小资的人晃来晃去。此人把舌头顶在腮帮,斜着脸,手插在兜里很牛B又很猥琐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些被我抛在建阳城中已经不知死活的从前一起混的哥们——想当初,他们也是这样晃来晃去,一直晃了快十年啊,才把这种属于小城
    [ 白 ] 晃来晃去的人

    1

    《小武》DVD画质爆烂,理由大概也只能用“地下电影”这个词来搪塞,于是小武就在2003年末这个开始寒冷的晚上对着我这个一点都不地下甚而颇为小资的人晃来晃去。此人把舌头顶在腮帮,斜着脸,手插在兜里很牛B又很猥琐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些被我抛在建阳城中已经不知死活的从前一起混的哥们——想当初,他们也是这样晃来晃去,一直晃了快十年啊,才把这种属于小城镇人特有的肢体语言留在我的记忆里,自己一股脑扎进堆满灰尘的生活。

    在那十年之后,已经锻炼成一小资的我回到建阳,已经不和这些晃来晃去的人打任何的招呼了。某年春节我曾经看到一个当年啸聚群氓并对我照顾有加的哥们,踩着三轮车,拉一捆捆的劣质面包,诚心诚意地碾过建阳大街。我低下头来继续走路,以过客的姿态穿越过我成长的这个城镇,在心里头把玩回忆的惆怅与温情。我已经胖了许多许多,他认不出的。

    当时涌上来的那种不肯相认的情绪我说不上来,也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小资嘴脸被故乡人审视,也许是不愿意让踩在脚下的过去又重新复活骚扰自己。所以电影中小武昔日“同事”靳小勇的那份尴尬,我想我理解得了:这个人的心里大概还是有温情的,这个人仍然当小武是兄弟的,不过他确实感到了自己的过去和自己得到了的现在和自己将要争取的未来之间的无法调解。面对小武,他气急败坏。小武仍然是一个晃来晃去的人,他却自认为是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弄潮儿。

    2

    “市场经济大潮”,嗯,以前的那些哥们没有跟我谈过,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懂,因为还在初中的时候就曾有人煞有介事地跟我谈过他对“发财机会”的把握。那个人属于过早发育的典型,格外牛高马大,唇边还有让当时的我们足够惊诧的一抹黑毛。和我们这些身体羸弱的书呆子相比,他属于那种“社会上”的人,或许是因为历练得多,在好勇斗狠的街头生涯里,他已经提前想到了怎么利用他跟派出所、纠察队不打不相识的的关系来为自己制造发财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跟他嘴唇上的一抹黑毛一样,都是当时的我们所无法理解的,所以他的宏篇大论说完了,我们这些小字辈也就忘了。在若干年后的一次相遇中,他是以失败者的形象出现的,因为他还在建阳街头晃来晃去,怎么看也看不到任何弄潮儿的架势。那次遇见,我们一干人在他根本就没钱装修的寓所里吃了一顿简陋的火锅后便成鸟兽散,他没有机会向我们进一步讲解他是如何在现实中实行他当年那些非常超前的想法的,我也便没有机会向他详细了解一下他那些超前的想法又是如何在现实中碰壁的。

    3

    我在1993年上大一的时候方知道有“市场经济大潮”这个说法,此前都只能算是晨钟暮鼓、醉生梦死。刚进厦大,就迎来《废都》的风行,有教授开了讲座,拿一支烟,不用讲稿,说的是贾平凹的农民身份加旧文人骚客意识,才创造出《废都》这个怪胎。至于何事何物激得现实中的老贾或者是小说中的庄之蝶如此郁闷呢?教授说,是“面对市场经济大潮的无所适从”。

    斯言诚矣。当时我这个山里来的少年已经见识过厦大海边潮水的声威,又听别人说那还只是“小潮”而已,真正的“大潮”,有如《书剑恩仇录》中的钱塘江潮,惊天地泣鬼神。大潮既来,一切琐屑之物不复得存,小贝壳、小鱼、小螃蟹、小瓦片,以及我等小民的小情绪、小智慧、小矛盾,纷纷站不稳脚跟,随泥沙而下,能够如贾平凹那样在脚跟松动身子下沉之际,还气沉丹田提笔记录将死未死感觉的,应该已经是非同凡响之辈了吧?所以听完教授讲演之后,随即找来一本盗版《废都》,致以景仰,就好像这回我买下《小武》的盗版DVD,致以景仰一般。

    贾平凹有一个陕西商州,贾樟柯有一个山西汾阳。如今,贾老前辈给人的印象大概只是整天把玩石头、写作美文的“世纪末颓废文人”,小贾却一头迎上一股他也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独立电影制作大潮,以“独立导演”的身份拍他的“地下电影”。

    其实“独立”和“大潮”本来是水火不容的东西,就好像小武,如果他非得保持“独立”的姿势,就只能在“大潮”的边缘晃来晃去。这种“独立”显然是出自无所适从,因为身边的东西都变了,他找不到方向,于是只好效法贾老前辈,成为一个颓废派。

    4

    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有一种自卑感。我读的是中文系,成天看些小说诗歌和更加不切实际的哲学书,不知道自己毕业后能做什么。相形之下,那些学经济、学法律的就显得前程远大,很多人甚至在校的时候就开始挣钱了。我常常对学经济的朋友表达我的郁闷,说:你们算是赶上好时代了。

    1993年,我开始读本科的那一年,正是“市场经济大潮”席卷神州、尽人皆知的时候。

    所以我那时很有沦为颓废文人的危险。相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留着长头发,穿着破牛仔裤,搭拉着拖鞋,成为一个在校园中晃来晃去的家伙。在厦大我游逛了7年,就算后来头发剪短、衣着勉强整齐的研究生时代,晃来晃去的感觉还是没能够从心底除去。我时常感觉到自己和现实的不够协调,对就业充满了恐惧。事实上,也只有在暑假和春节期间,回到家乡的时候,看到昔日的哥们仍然在建阳街道上晃来晃去,才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脚踏实地——说什么,也比他们有目的一些,身份也好一些吧?毕竟,我是逃出了这个小城镇。

    因此那种和他们不敢相认的情绪,也就有了另一种相应的解释:其实,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些晃来晃去的人;我害怕他们,是不愿承认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方向。

    《小武》结尾的时候,他被铐在路边,周遭陆陆续续挤了一些旁观者。那些人不知道这是在拍电影,自然都是所有充当了看客的中国人的嘴脸。他们都在笑。相对于一个被逮到的小偷而言,他们明显有尊严很多,他们的生活明显有目的一些。小武把舌头顶在腮帮,斜着脸,却没办法把手插在裤带以掩饰自己心里的荒凉,所以他只能蹲在地上,郁闷地晃来晃去,那些人原来也是在街上晃来晃去的,现在可以站定了,一起来嘲笑这个倒霉的偷儿。


    [ 红 ] 霸王心雨

    在《小武》电影的行进里基本上找不到配乐的踪迹。我们只能说,《小武》的音乐就是生活里出现的各种声响,比如录像厅播放的《喋血双雄》的枪声,比如夜幕下汾阳街头飘来飘去的卡拉OK歌声,比如自行车铃声、鞭炮声、鸡叫狗叫声等等。所有的电影都有声响,不过我更愿意把《小武》里的这些声响当作配乐般聆听。这样,里头的“通俗歌曲”也许就值得注意。

    这些歌曲平时听起来就恶俗得搞笑,这回,贾樟柯甚至让他的老乡用山西腔唱起了屠洪刚的《霸王别姬》,简直形同恶搞。不过,这种歌声飘荡在汾阳街头的夜色里,确实又让人觉得无比真实——就像我们身处的这个真实的中国。

    算起来,《小武》的“电影插曲”也有十来首吧,应该都是那个年代(香港回归前夕)最最流行的口水歌,具体歌曲名我是记不大清楚了,因为自己对此实在是陌生得很。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个场景的“插曲”,其一,是小武去探望病中的梅梅,给梅梅买了热水袋,梅梅唱了王菲的《天空》。我们知道,《天空》的歌词是台湾人所特有的那种文绉绉的表白,放到这部粗糙的片子里,就有了怪怪的味道,不过因此也相当突出了梅梅心里头的悲哀(她唱着唱着就哭了)。其二,是小武陪梅梅去做头发时,镜头里是师傅给一个男人打泡沫刮胡子的全过程,放的歌曲却是麦克·杰克逊的《Heal the World》。这就很搞笑了,而且有荒诞的效果。

    要说这部电影有主题歌的话,我认为是那首《心雨》,而且,是毛宁和杨钰莹这对金童玉女对唱的版本,不是李碧华的那个版本。这首歌在电影里大概出现了3次,都是很随意地出现的,和人物的情境没一点儿关系,最多起的是道具的作用。我把这首歌当作“主题歌”是因为它的做作得要命的歌词,以及这首歌在中国所有的卡拉OK厅里遭受的非同寻常的礼遇,当然,更重要的就是在电影里透露出来的对小武们的命运的暗示: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的把你想起//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著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实在是让人牙酸得不得了的一首歌曲啊!然而这是卡拉OK里点唱率最高的对唱歌曲之一,更为搞怪的是,谁都可以一起唱:男主任和女下属、老板和三陪、老头和少女、将要结婚的恋人、多年的夫妻……谁都是唱得那么投入,尤其一句“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不少人是颇有专业水准地唱出了颤音的。我不知道,他们唱这首歌的时候,是真的抱着一股为艺术而艺术的境界呢,还是借此宣泄自己隐秘的情绪?

    在电影里,爱唱这首歌的梅梅的消失是没什么理由的,她像所有飘荡在中国底层社会的女子那样地消失了,甚至没有跟小武道别。《心雨》首先暗示了她和小武必须分离的命运。

    小武属于那种只能被社会抛弃的人。他被自己的过去抛弃(他当年走南闯北的同伙靳小勇上了正道,连婚礼也不通知小武),被所爱的人抛弃(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被土地抛弃(老爹拿着一根大棒把他逐出了老家家门),被群氓抛弃(铐在路边,在围观者的目光下彻底异化为社会之外的人员)。更深远一点说,他被这个时代抛弃了,被中国抛弃了。身边的一切都离他而去,都“成为别人的新娘”。

    《心雨》这首歌于是成为《霸王别姬》中那种伪壮烈的别离(“我站在猎猎风中……”)下的真实的情绪所在,这种情绪是无奈地只能呢呢喃喃着的,连感伤也算不上,只能说是窃窃的哀怨。山西汾阳尘土街头,小武用口哨吹出这首歌,带着空的灵魂和被拆迁掉的过去,和全中国无所适从的城镇青年一样,晃来晃去。这个不无猥琐的小人物,为我们身处的时代留下了一个告别的身影。


    [ 蓝 ] 没有诺言

    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有时候你感觉到了一点温暖,那实在是因为世界的冰冷已经侵入骨髓。

    在没有目的彷徨中迷失的那些家伙多半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们看见那些坚定不移的人们抱着赴死的决心奔向最终的虚无却没有一丝回顾的样子只能自惭形秽;如果狂欢的人群涌过来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自己可耻的孤独躲到安静的角落里悄悄地腐烂掉。问题是连他们的自我腐烂,都要被干涉。

    我获悉,某某年时的中国突然向所有的子民公开她那张正在肥沃地开放着的面容,近观者窥见面容上每个毛孔蔓生而出的无名菌类如此盛大地聚集着以庆祝狂欢的开始,你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惊怖。我知道,最脆弱的一些人已经死了,他们卧轨、溺水、自残,或者在流放的路上被兽类吞食。

    后来,存在主义者小武在山西汾阳街头和他的前辈阿Q那样自发地思考,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乘坐长途火车寻访亚历山大的途中遇见了第欧根尼,反正他决定缩在自己的桶里晃荡一辈子了。由于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的出现——可能是那一场不像恋爱的恋爱,可能是他妄图向坚定不移者展现他的尊严,也可能是他竟然敢对那些丢失了钱包的群众炫耀自己的道德——他的桶碎得一塌糊涂。这个游游逛逛恶意搅乱坚定不移者视线的他者,当然要交给正义的大手改造。

    在此我根本不想探讨这个虚构的人的命运。这个夜晚我坐在这里心乱如麻,我试图许出一些诺言,但在小武的沉默中,我看到了他放弃诺言的理由。
    【详细】
    10454653
  • 尧耳
    2005/9/10 23:46:41
    老实的《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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