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唯一出现bipolar disorder是在男主去面试的场景里。他说:“bipolar归bipolar,我可以好order地去bipolar嘛。”
看到这句我笑了,整个厅里只有我一个人笑。
精神疾病中的disorder,仅靠患者自己是没办法让自己恢复到order的状态的。这句台词不止是男主这个患者的“不合理信念”,也是绝大多数“正常人”对精神疾病(尤其是心境障碍)的误解——为什么你就不能想开点呢?
双相障碍作为心境障碍,本来并不是必须要住院治疗的严重精神障碍,如果按时吃药定期复诊,预后是可以很良好的。
但可悲的是,一个人一旦被贴上了精神病的标签,社群的歧视和排斥会给患者的康复带来比生理病变更难克服的障碍。精神科医生只会开药,企业不接纳重新工作,邻居落井下石,家人费尽心力无法理解,这都不是个人可以改变的残酷现实。本片虽然只停留在了提出问题的阶段,但解决问题的本就应该是相关从业者和政府而不是文艺工作者才对,电影只需要从人文关怀角度体现足够的善意即可。
更何况,能看出来编剧和导演做过很多功课,在很努力地还原一个双相障碍患者可能存在的细节——遗传,环境诱因,高复发率,甜食刺激多巴胺分泌缓解轻度抑郁,躁狂和抑郁阶段性循环发作,最后回到水塘完成未完成事件……最重要的是,通过小孩表现出的同理心和接纳所带来的治愈效果。
虽然观片过程中很努力地在投入剧情,但职业病发作,还是忍不住想一些跟本片并不那么相关的事情。
比如那些看似能为“有心结”的人提供帮助的民间组织——教会和互助小组等,片中的表现不得不说很耐人寻味。
教会教导人们宽恕,但在剧情中,这所谓的宽恕只是伪装在神圣宗教道德光芒下的更深层次的怨恨。相信和秉持着这种宽恕的人,永远无法跟过去的自我和解,也就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救赎。
各种心理疾病互助小组在美国很常见,香港应该也有一些,但片中表现的是精神病患者家属的互助小组,且也是倾向于略负面的描述。这些互助小组固然能提供一点社会支持和心理安慰,但还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遇到专业问题,还是应该求助于专业人士,因为他们至少是有相对科学的研究方法和评价准则来指导工作的。
那么,精神疾病相关的专业人士是哪些呢?香港这方面的机制已经比内地健全很多,有psychiatrist,有clinical psychologist,有counsellor,还有social worker。但这四重架构,依然无法保证能照顾到患者的方方面面,因为精神病的治疗真的太需要同理心和无条件积极关注了,而这两样是绝大多数人不能提供的,仅靠专业人员那每周几小时的有偿帮助是不够的,昂贵的治疗费用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精神疾病与其他慢性疑难病一样,都需要系统性的长期治疗,还没有医保。在这种情况下,重要他人(多半是最亲近的家人)的关心和理解就尤为重要,正如片中所提倡的那样。
香港尚且如此,内地更是无望。在缺乏临床心理学家和社工这两层机制,且心理咨询师被《精神卫生法》规定“不能治疗精神疾病”的情况下,所有已被确诊的精神疾病患者只有两条路——要么看精神科医生吃药(大多数精神科药物都有副作用)或住院治疗,要么隐瞒诊断自己找咨询师治疗。政府和社会从未想过如何接纳曾经的精神疾病患者重新进入社会,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待遇甚至还不如刑满出狱的人。
普通大众能做的,除了学习拥有一点同理心,不要落井下石之外,是不是还能推动业界和相关政府机构,在为精神疾病患者提供政策性帮助方面(如精神科药物和治疗进入医保体系)多做一些探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