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上海人,叫妮妮。她本家境优渥,而年少时不惜与亲人反目错爱死于自己手里的浪子,所以为了交换减刑来八三幺当侍应生,盼着早日回到儿子身边。她说,趁着孩子还认得她这个妈妈。可是只有鸟和炮弹能够飞过的台湾海峡,她怎么能确定自己能够在服刑满期那日,迎着扑面的海风驶离金门呢?直到一九七九年,大陆邮电部门才开办对台长途电话业务;直到一九八七年,台湾政局才开放台胞赴大陆探亲。中华民国六十年国庆之际(一九七二年),她接到特赦令。(那么从她先前打的那个电话来看,她的孩子不是在大陆?)她的独特气质吸引了小宝,她教他弹奏吉他,熟络之后,他们习惯用互敲地板、天花板作为呼叫的信号,在相聚的时光里,分享对方的哀乐。离别前夕,她紧紧把小宝揽进自己怀里,可小宝仓皇扑灭了与她缠绵反侧的浴火,以留给未来的妻子为由。可也许小宝早已对甩了他的毓芬释怀了呢?他瞪大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就在心里认定,她是姐姐,他们的友情就是当下最好的感情形式,他不愿跨越,不愿辜负。离别之际,她留下了弹奏过《The river of no return》的吉他、送了又被退还又送出去的男式手表,以及先前不肯送小宝的、准备给别人的万花筒。车子里她的身影越发模糊,小宝终究还是没敢给她道一声别。她说:承诺是给自己的,不是为了谁。做不做得到,都是对自己负责,跟那个对象无关。自己的选择,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