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个情境:
大唐最美的女人杨贵妃中了幻术,本质不变,外表却肌肤烂臭、颓头鬼脸。全天下人无不知道那只是幻术,并非真实。会怎样?
反过来也行,话说杨贵妃本来是个男人,须发藏垢,壮可拔树,还有厉害的脚臭和浓密的腋毛。结果有个术士脑子有病,把他幻化成偌个“云想衣裳花想容”。又如何?
梦枕貘花了17载春秋写《沙门空海·大唐鬼宴》,也就是《妖猫传》的原作小说。
书中主线不是白居易作诗,而是空海求法。求得法后,空海面朝东方喃喃:
我要对整个日本下咒。
空海大师远赴大唐求得了无上密法,却对自己的国家下什么咒?
没有人知道。
生死虚无,红颜白发,一朝一夕,如露又如电。大千世界什么是真?何物虚妄?你且看电影里那杨贵妃首次亮相,从一个不知道挂在哪里的大秋千上荡出来。打从那开始,你就该提醒自己,操,老子中术了!
你以为你挑了个瓜,吃了两口甜入心扉,突然发现手里捧着的是个死鱼头。你咋办?嘴里是甜的,手里是腥的,你信哪个?还是哪个都不信,瓜跟鱼头皆不在,你手里从来无一物?
你不敢再问了,手里捧的从不存在,那我呢?我他妈存在吗?
你以为你看了个大唐盛世,极乐之宴,李白杜甫白居易。
你从来没想过,看电影这玩意,其实就是几十号人状若白痴对着一面白墙盯俩小时,然后各谈各感言,跟真有其事似的。
那个谁来着,说:“电影是造梦机器。”
然后梦枕貘高中时立下志言,说要“写出梦一样的故事。”
他成功了,17年后,他完成了《沙门空海》,在结尾语的开头他说:“啊,我写了多么精彩杰出的故事啊。” 他的目的明确,头脑清醒,他知道任他妙笔生花,那还是“故事”,不是真事,是他梦枕貘做的一场大梦,不是真的大唐盛世。
当你发现《妖猫传》其实是个元电影,你才真的感受到了它的乐趣所在。梦枕貘的大唐就是梦枕貘的大唐,陈凯歌的盛宴就是陈凯歌的盛宴,白居易的贵妃就是白居易的贵妃。剥到最后,结果就是没有大唐,没有盛宴,也没有贵妃,只有某某心中的大唐,某某心中的贵妃。
不是这样吗?
白龙枯守三十年,他傻吗?他不知道娘娘早就死了?他不傻,别忘了他是个幻术师,在他的世界里,娘娘总有一天会活。别以为这是假的,不假,对白龙来讲这比什么都真,不然你怎么解释那三十年?怎么解释被黑猫害死的那么多人?
我们要谈原作,原作里,刘昊然小哥哥扮演的白龙还真把杨贵妃等活了,只是年华已去,活过来的贵妃颜容腐朽,状似骷髅。然后白龙上了她。
陈凯歌有洁癖,一切都留在了美的时刻,纯洁少年就算杀到眼红他还是纯洁少年。白龙守着娘娘不朽的美丽尸身,陈凯歌要让他先变成一只猫。必须变成猫!否则你就会想,他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三十年间能不能对那尸体做点啥?
爱,其实就是幻术,是咒。
在梦枕貘的另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阴阳师》里,有这么一则故事,名叫《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里面有一段,我们的主角安倍晴明在跟他的好基友源博雅解释什么是咒,他说:
“男人觉得女人可爱,女人也觉得男人可爱。给这种心情取一个名字,下了咒的话,就叫做‘相恋’”
什么叫“取一个名字”呢?
晴明说:山、海、树、草、虫子,我们给这些东西取了这样的名字,山才成了山,海才成了海,所谓的咒,就是束缚,梅花不是桃花,黄山不是泰山,李白不是杜甫。小王子给玫瑰起了个名字,玫瑰就不是玫瑰,成了他的爱人。
晴明又说:“假定有女人迷恋上你了,你只须手指着月亮说:‘可爱的姑娘,我把月亮送给你’。如果那姑娘答:‘好’,那么月亮就是她的了。”
源博雅抓耳挠腮:“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必弄明白,高野的和尚认为,就当有那么一句真言,把这世上的一切都下了咒……”
“大唐盛世”四个字,就是威力最大的咒。你把长江黄河流域人类历史上的某段时间命名为“大唐盛世”,把一个女人命名为“杨贵妃”,你再看它,全都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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