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亞天空下》劇情的骨幹像羅曼史版本的卡夫卡《變形記》:Giorgi和Lisa在路上偶然邂逅了兩次、陷入愛河並訂下約會;怎知隔天一早起來,兩人都換上了另一張臉,同時失去自己最珍貴的天賦。若非電影拍的浪漫,這種遭遇本該是場惡夢。如同敕使河原宏的《他人之顏》(1966),《喬》也可以繼續發展這一連串問題:我是誰?如果失去了我的臉,我要怎麼證明我的身分?失去了我最引以為傲、我賴以生存、我最喜歡的、最經常運用的才華之後,我還是我嗎?別人怎麼指認出我?他們賴以指認出我的部分真的是我嗎?(好可怕,我難以想像一個不看書、不看電影的自己。)
但是,這是羅曼史版本的變形記,而不是科幻電影版!兩人肉體上的轉變,電影浪漫地以「詛咒」帶過。這詛咒當然可以被讀成一則寓言,正如電影台詞所說:
That's what happens when you love.
我們可以想像,當我愛上一個人,我的面孔及表情產生巨大的變化,彷彿變了一個人;我因為他,對其他事失去興趣,或者因為他心煩意亂,連原本做得好的事情都搞砸了。
不過電影對此的處理,跟卡夫卡自己談《變形記》時一樣:它不是什麼的象徵,也不是什麼的寓言,沒有隱喻在其中,一切就是這樣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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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rgi發現自己「變臉」的早晨,攝影機固定拍攝桌子一側,聽見旁白跟畫外的尖叫,接著就是從桌上摔落下來的玻璃瓶。玻璃瓶這一景不只展現導演的匠心獨具,也是電影對各式非人的凝視之例證。我想像導演平常就是那種會坐在一個角落觀察四周環境、紀錄空間裡發生了什麼,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的那種人。電影開頭,向女主角通風報信邪眼詛咒的是「四個被禁止與人類說話的朋友」:新苗、監視器、舊水管、風。要真的在生活中留意這些才有辦法這麼自然的放進創作中吧。導演給予物件大量的鏡頭,還有人體的局部(如一開始主角們出場時只看見腿),但每一個部分都與整體(的敘事、我們的生活世界?)嵌合在一起。
這一點,放在佔了大半放映時間的「離題」也說的過去。小城居民的走動、踢足球的孩子、風景??與主線、支線都無關的眾多畫面,在配樂之中有時讓人覺得自己在看大型MV。直到電影最後,旁白說:拍這個題材的意義是什麼?一個愛情故事對我們的社會有什麼用處?導演怎麼會選到這個題材呢?這個詛咒有這麼多不合理的地方,他們當初怎麼沒有如此、這般??——這些問題都沒有意義。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魔法一般的瞬間,雖然稀有,但確切地發生了。再說一次,什麼都別問,一切就是這樣發生了。電影看見這裡,就在這裡。結尾將整部電影的四個部分——男女主角的邂逅與重逢、電影中的電影拍攝、城市生活的片刻s、回探電影意義的旁白——終於收合。
《喬治亞天空下》的質感自然是輕盈的。可是,它又真的太長了。再怎麼輕巧魔幻的東西連看2.5小時也會失去魅力——正如同一位豆瓣影友的形容,它就像一封沈甸甸的情書。寫得很好,但我看不完。
速記:浪漫版變形記、小說感、局部、物件、zoom in/out、攝影機運動、用樹切割畫面、配樂+畫面(好多,太多ㄌ?)、最後一段的史詩感配樂是怎麼回事/將格局突然拉高也讓電影佔比極大的「離題」有了合理的解釋
&狗是這片的靈魂吧(很棒,一點都沒有要抱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