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著粉视角。主要讲剧情,但剧只看了前12集,且看得不细,有逻辑及细节错误之处还请原谅。
01 凑合,怎么凑合
一点不夸张,我等这部剧好几年了。好容易等到开播,看完头一集,我就知道白等。
温瑞安写书,奇诡繁复、千头万绪,想把前四部半的《说英雄》改编成一部篇幅有限的电视剧,难度之大可以想见。
改编当然是必要的,但本剧居然选了一个奇烂的角度,生造了一条奇烂的主线:
金风细雨楼的传承。
苍天啊。看过原书的都知道,金风细雨楼楼主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从苏梦枕到王小石再到戚少商,有什么传承?——谁当楼主谁就倒霉还差不多!
谁接手这楼,都是逼不得已、危局重重,还由得你们搞个未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悠哉游哉,从世外高人那里送个什么白玉盒子过去故弄玄虚?
好,接下来我们详细谈谈这条主线烂在哪里。
首先,它把三位主角的人格魅力全部削弱了。
苏梦枕从能独自壮大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变成不伦不类的少楼主,楼二代。
王小石从独自闯荡江湖,只凭本心做事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小石头,变成了跑腿信使。
白愁飞……白愁飞好像变傻了。萍水相逢,怎么王小石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其次,剧情合理性马上出问题,书中极精彩的大量情节全部失效。
安排王小石给苏梦枕送信,其实就是把王小石和苏梦枕、金风细雨楼绑在一起。白愁飞稀里糊涂加入,就是把他们仨绑在一起。
原著里破板门一战,才真正是毫无道理、又那么有道理的相逢:王小石、白愁飞,只是恰好遇到,但就要为苏梦枕出手。但王小石当然要出手,因为他是小石头;白愁飞当然要出手,因为他是想飞的白愁飞。而苏梦枕,则是那个直接认下他们做兄弟的苏楼主。
换到剧里,王小石要帮苏梦枕,不然怎么办,他本就是来帮风雨楼的!
这时候你会发现:为什么?为什么天衣居士要王小石去送信?为什么王小石一出场就注定要帮风雨楼不可?
编剧也想知道为什么。
所以他们赶紧打上几个补丁:
一,开篇先告诉你,
“天下江湖,群雄辈出,皆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为首,金风细雨楼重义,以仁义聚人心,六分半堂重利,视江湖为生意场,两派收服四方豪杰,各占半壁江山。”
《说英雄》原著局势之复杂,恐怕书粉自己也头痛。但,这么简化问题,还开篇直给,也真是不怎么高明。
二,再表明,苏梦枕虽然并非指定继任楼主,但他的劲敌花无错,可不是好人呐!
——既然风雨楼没有父传子的规矩,那苏梦枕何必非当楼主不可?
——因为他的敌人是坏人。
唉。首先把花无错提上来当boss,我已经很无语了。其次,《说英雄》原著前几部一直都在努力地写人,写人的爱憎、人的复杂,人在各种困境中的动摇和坚持。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太好的人和太坏的人都会输——这本是温书的一个经典主题。
到剧里,好么,先给各个角色定性,A好B坏,大家开打吧!
三,让王小石说自己出手是“锄强扶弱”,被白愁飞以“苏梦枕听了不高兴”为由更正为“路见不平”。
看到这段的时候我真的在吸赛博华子。
敢情王小石理解的锄强扶弱:路上看到一群人打架我要帮人少的那边因为我要锄强扶弱!
理解编剧这时候是想讲笑话,但不好笑,真的。
推进到这步,虽然太过拙劣,勉强还算是圆上了。
但马上又有一个问题。
编剧舍不得放弃王小石、白愁飞、温柔这三个人的日常互动。(尤其是王白吧!)
按原著顺序,三人先在路上结识,然后进京城,王白各自找活糊口,直到出手救苏梦枕,进风雨楼。
剧里不是。剧里为了推主线,第二集苏白王就见面了。不仅见面了,而且王小石与苏梦枕引为朋友,白王为苏梦枕大打出手,打都打了好几集,这时候你再话锋一转让王小石去药铺、白愁飞去卖画,这不显得苏梦枕脑子进水吗!
所以就得由刑部和六分半堂出面,折磨一下我们的主角,警告他们:不许去金风细雨楼哦!
我:………
编剧大哥,说好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各占半壁江山呢?你这叫半壁江山?你给苏梦枕都憋屈成啥样了?
编剧又要找补啊,“金风细雨楼的规矩是向来不与朝中当权者打交道”,不是,风雨楼在京城,不是在连云寨,天子脚下开帮立派,你说不和当官的打交道,这话谁信啊?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还不能让六分半堂和刑部这些人直接杀了王白。那怎么办呢?估计编剧也愁得慌。所以借狄飞惊之口解释:“杀不得,他不动手,金风细雨楼就不会招揽他们,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离开,而他若动手,金风细雨楼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样两派之间又会折腾。”
……狄飞惊,我的低首神龙狄飞惊,要就这个智商的话六分半堂趁早都改了早点铺吧。
关于角色的问题我们等下再说。先说这个逻辑,行,就算你苏梦枕真的被唬住了,不收王白;王白两个也是傻的,在京城瞎混也不会暗中加入,那他们跟着苏梦枕出生入死的情谊就一笔勾销了?王小石和苏梦枕师妹温柔的那点关系就都不算了?
哦,以王小石和白愁飞的身手,留在京城和尼玛两个定时炸弹一样,还是专炸六分半堂、相助风雨楼的那种,狄飞惊的应对方法:放着不管,让你们过小日子去吧!
上面是我看到第八集的想法。
看到第九集,我:……哈哈原来王小石和白愁飞真是两个傻子!扯平啦大家!
六分半堂这会儿又想起来偷袭了,白愁飞这时候想起来骄傲了,王白两人居然要离开京城,我:……编剧,这是白愁飞,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那个白愁飞,为成大事自己义兄义弟都要杀的那个白愁飞,好不容易混到京城了,和苏梦枕扯上关系了,白愁飞:王小石在卖艺!我怎么接受!京城886!
我血压也快886了。
好了,到这里已经倦了,不想再吐槽剧情的离谱之处。剧情拉胯的直接后果:所有角色都不同程度拉胯。
02 风流,不是下流
看剧时的疑惑:怎么全剧所有角色都好像和书里一样,但又不太一样,仿佛李逵换了李鬼?
吐槽这个苏梦枕看起来能活到八十这种就不说了,王小石不潇洒只蠢萌也不说了,白愁飞……白愁飞是怎么做到从人设到演员都那么奇怪的呢?
这一节说说剧里其他角色。
温柔。其实温柔还算好的,至少演员贴脸(演得如何就不说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也有很多改动之处,比如温柔出场,那烛光中极温柔的一刀,剧里拍不出神韵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必叫温柔一出场就自报家门——
你们编剧倒是省事了,我们温女侠就显得像傻子。她是逃婚出来的,极美、极骄傲的那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开打之前自己先说清家门来路?
雷纯。全书最迷人的一个女子,已经改成恋爱脑了。
狄飞惊。智力削弱90%版本。
雷损。生意人版本。
杨无邪。可以改名叫“童叟都欺”,还狗头军师,这种不着调军师能保得住金风细雨楼家业那就奇了怪了吧!
方应看。看到方应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人……借用微博上的吐槽,原著里好歹是一出场八大刀王抬轿的逼王,你给搞成古偶里都容不下的油腻low货是要怎样啊?我承认我看原著的时候经常被方应看气到要吐血,但人家是非常丰满、合理、出色的人物形象吧?现在这种是要怎样,为了反衬主角形象高大?我能体谅原著方应看的角色不太好处理——我为什么要体谅我怎么总在体谅呢?我不体谅可不可以?
不是说不可以改编,甚至说一定要改编。但改编成这样,全员降智、全员离谱,我不能够接受。
我看到有人在吐槽演员演技不行,我也觉得有些部分真是不能令人满意,但说实在的,就这个剧情,想指望演员支棱也不现实。陈楚河,我还算是蛮喜欢的演员,演过不少武侠剧了,也不能说人家演技不行吧?但为什么这个苏梦枕就格外的不行呢?——人设就不行啊。莫名其妙一个人带着杨无邪在高台子上装逼等人来杀,这种苏梦枕你不搞得像身强体健能活八十他也是真撑不住哈哈。
(当然了,白愁飞的演员是真的……就是说一点孤傲也演不出来吗……)
还有妆造。妆造,以及画面的质感,其实是瑕不掩瑜。但有一个点太想吐槽了:兵器太丑!
红袖刀,你至少可以把刀锋染成红的吧,镶两块红皮子就红袖啦?
当然,这一切比起王小石的挽留,又都可以忍受。挽留剑是剑柄微弯,不用搞得盘龙舞凤还拿布条子缠上,缠了之后还要搞个“为谁第一次拔剑就注定纠缠一生”的buff,真就硬推bg线是吧?
这剧给我的感觉就是太着急、太着急,谁和谁都要一见钟情、一见如故,三集之后原著人情关系全部到位,然后开始进行一些自创剧情??
剧情和人物已经拉胯了,编剧还不死心。
众所周知,温书中金句极多。这叫我们的编剧怎么割舍。
剧情稀里糊涂,人物立不起来,但台词还是要照念不误的。书中水到渠成的感悟,血火拼杀中的心声,换在剧里,几个轻飘飘的角色,轻飘飘就说完了。
我就一个感觉:好想伸手进屏幕里打这些装逼犯啊!
(顺便进行一个私人吐槽:不仅要用原书金句,还得自己化用着写一些,开头那段唱词,配合细柳镇这个地名,九州味上来了哈哈)
温写《说英雄》,其实是要写不做英雄的人。「我不做英雄,只愿助真英雄者成英雄,识英雄者重英雄。」王小石如此,戚少商也如此。本剧很好地从另一面完成了包抄:说英雄,但居然真的没有英雄……
03 砍腿,亦或砍头
其实这段才是我最想说的。但写到这好累哦,简单说说吧。
虽然全剧情节拉胯到令我发指,但它改编不出原著的神韵则几乎是注定的。因为这个改编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衡。
温书区别于金、古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他的江湖一定一定是和庙堂甚至天下纠缠不清的。温瑞安一点也不怕他的主角遇到道德困境,相反,他一定会在书里安排各种稀奇古怪(甚至有些变态的)际遇。
温最出名的四大名捕,皆为官身,不用多说。(其实本来想说但怪累的下次吧)
他相当有名,也可能是有些人觉得他写得最好的一本书,《刀丛里的诗》,全书情节可以这么概括:大侠龚侠怀稀里糊涂地被捉进狱中,甚至未有反抗。此后他的朋友、爱人、故旧,集合许多正派人士营救他,营救了一整本书,人没救出来,救人的这些人却大都惨死了。
这故事是不是根本不像武侠小说?但温瑞安写完这本要折笔,只因为他不能忍受这支笔再去写别的故事。
为什么?因为这几乎就是在写他自己。
温瑞安的生平中有一段:
1973年赴台湾留学,1976年其创立的社团遭检举“为匪宣传”,拘留3个月后,被台湾当局驱逐出境。1981年抵香港发展,1990年转至中国大陆。
短短几行字,展开来,是非常多的人世起伏。二十二岁、意气风发的少年书生,受冤入狱、奔走无门、驱逐出境,想想那是什么滋味?
所以温瑞安为什么要写《刀丛》,写一个忽然入狱、生死不知的龚侠怀,写最后不了了之的一个冬天?
温瑞安写庙堂,总为人诟病,说他就爱写朝廷鹰犬智力碾压正派人士。其实不是的。温是亲身经历过,现代的国家机器不需要任何智力碾压,甚至不需用力,轻描淡写就可摧毁人的一生。这过程中具体执行的那些人,需要有什么过人的聪明才智吗?只是身居其位而已!他要写这个,要写残酷的东西,也要写人如何在已不被当成人的世界里维护自己的尊严,如何在不得已中走出一条堂堂正正、虽死无悔的路。但武侠的世界又是一个完全前现代的世界,是一个仍要靠人运转的系统,所以他只有把那些朝廷鹰犬都写得无比残忍、无比能干。
说回《说英雄》。《说英雄》原书的背景是极为大胆的:内忧外患的北宋。
朝廷、江湖、外敌,数股势力,彼此勾结、利用、对抗,牵一发动全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种故事,没有阅历,是驾驭不了的。甚至温自己也不能完全驾驭,写到后面都开始搞超物理版本关七了。
剧驾驭不了也正常。改主线、改背景,缩小矛盾为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也正常。
但这样就相当于直接把原著的一个维度砍掉了。
原著苏梦枕“自小受辽人侵略大宋所祸,家人诸多罹难”,到了剧里,成了父亲嘱咐他要“保护江湖”。(对不起我还是要笑一会儿)
王小石刺杀蔡相,其间诸多政局风云涌动,可能到了后面也会被换成杀母之仇。
苏梦枕在苦水铺一役中遭受暗算,一条腿沾染剧毒,他面临的一个问题是:砍腿,还是砍头?
苏梦枕砍腿。
在有限的施展空间内,在很多审查规则之下,本剧面临的问题也是:砍掉“政治”这条腿,还是砍头?
答案已经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