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一段打算写连载文,所以我把世面上的网络文学“大神”文都或多或少瞜了一遍,最后发现,看完后最能引起我共鸣的,猫腻数第一。
为什么?
因为猫腻的故事看似节奏缓慢,却能打动人心。
男生频道的网文作品,往往是分类很清晰的,武侠就是武侠,穿越就是穿越,科幻是科幻。主人公要在那个类型的既定方向上不断地升级,才能满足读者的阅读快感。
故事节奏也都往往很快,几乎是前个章节杀个人,这个章节升个官,下个章节就得到一把绝世利刃。
但猫腻不是,他无论写什么,不管归到哪个频道,你看完都会觉得极难分类。他压根儿就不打算被分类,没打算按照“目标群体”的统一要求去写,却始终有一批铁杆粉丝愿意追随看他的故事。
很多小说都是完全以修炼升级为主线,以称霸天下为主旨,以争权夺位为追求,但在猫腻的作品里,无论是《庆余年》,是《将夜》,还是《间客》,主角给人的感觉,都是他们极不情愿地被卷入到了某场巨大阴谋和群雄逐鹿中,完全是被动的。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的,只好用这个故事给偿还他。
比如在《庆余年》里,范闲在并不知晓自己真实身世的情况下,被庆帝以手段带回京都,想以他为诱饵,搅动各方权谋势力。
甚至当范闲在鉴查院前看到了留有母亲叶轻眉所写文字的石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范闲却更想安稳度日。因为骨子里,他只想做个俗人,他并不是很想去改变世界。
范闲如此,宁缺如此,猫腻故事中的每一个男主角都是如此,他们身怀绝世武功,又得各路高人的真传,他们却什么都不想成就。
所以看猫腻的作品,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前边是义正辞严的一场决战,然后男主角却不合时宜地说了个笑话,而且是笑点很低那种。
有人说,猫腻是“以爽文写情怀”。其实不如说是“写情感”。
因为相较于绝大部分网络文学作品,猫腻的原著故事节奏都相对缓慢,情节设置也不够特别的曲折反转跌宕起伏,但却始终在嬉笑怒骂和煞有介事之下,潜藏着一种吸引力,吸引读者和观众心甘情愿跟随他的故事节奏,走到尾声,与主人公一起或喜或悲。
那就是一种被克制的情感力量。
剧集《庆余年》的开场,就充满了这种情感联系。深沉冷静、但发现背篮里是“小姐”的孩子时就不由得激动的陈萍萍;功高盖世、惜字如金、对人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却始终暗中保护范闲的五竹;澹州府中看似对范闲冷漠、却处处在保护他周全的老夫人。
种种被克制的情感,因为每一个都处于权力的监控之下,处于危险的环伺之中,处于对未来的未知之中,只有把心中的情感压抑、克制,才能更好地爱护心中最重要之人。
这种情感基调,也贯穿了整个《庆余年》的剧情脉络。这不是一部关于仇杀的故事,也不是一部关于阴谋的故事,而是一部关于爱的故事。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们每个人都爱得不太自然,爱得拐弯抹角,爱得若隐若现,爱得躲躲藏藏。
这是一种典型的“东方式情感”,隐忍、坚毅、含蓄的爱,几乎贯穿了猫腻所有的小说,也很好的体现在了剧版《庆余年》中。
所有的外壳,无论是《庆余年》中的权力角逐和阴谋谍战,还是《将夜》中的明暗之争、天下之变,还是《间客》的太空狂想,还是仗剑修仙的《大道朝天》,都仅仅是形式的外壳而已,潜藏其下最好看的部分,始终是猫腻笔下人物身上的细腻却又绵延不绝的情感涌动。
他不是为了炫技而故意编排复杂反转到眼花缭乱的情节,他也不是为了言情而故意制造各种生离死别来回煽情赚你眼泪,他更不是为了写东方故事而设计出九九八十一门层层升级跟俄罗斯套娃似的练功升级体系。
他写的都是普通人,虽然他们偶然间会了神功,偶然间遇了高人,偶然间深入到了天下权谋的中央,但他们骨子里还是普通人,向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流淌着普通人的情感,会为普通人的悲喜而悲喜,最终也会做出普通人的选择。
所以,陈道明饰演的庆帝居然会让宫典去街边的摊子上给他叫一碗馄饨,搁下二两银子。
这是最典型的猫腻式细节,他们最最贪慕的始终是一碗放胡椒的鸡蛋面,是那样的悠闲生活。
他通过数十个人物和庞大的故事来讲述的,并不是庙堂江湖之间普遍的权力向往和仇杀阴谋,他真正想讲述的,是从上到下每个人那都渴望过平凡生活而不得的凡人之心。
如果把男频网络文学比喻为“超级英雄”的故事,那么猫腻的男主角其实骨子里都是“反超级英雄”的,他们都是张无忌,时时最想念的只是冰火岛和蝴蝶谷,并不是指挥六大派也不是当教主,他是道家的,是出世的,最终是内心的善良与正义感催使他加入了“江湖庙堂之间的权力游戏”,但事情办完又会立刻回归自我的,这才是真正的“东方故事”内核。
这就是使得《庆余年》有了“东方人文主义”的价值,即便它写了谍战,写了江湖,写了庙堂,写了角逐,但却又分分钟拉回日常,是庆帝的馄饨,是范闲的鸡腿姑娘,是食物里流露出的生活热爱,是遮掩不住的内心光明。
《庆余年》里所刻画的人物,背景体系或许不够复杂,功夫名称或许不够炫酷,但看完之后,你总是能立马记住这个人物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他最典型的特征是什么。
用“大道至简”来形容《庆余年》中的人物,并不为过。每个人都有极其鲜明的特色,五竹痴于武功,费介痴于用毒,太子痴于夺权,范思辙痴于理财,滕梓荆痴于侠义爱恨。
《庆余年》剧集的改编,基本上保留了原著中的精华。而相对于原著中范闲更为蔫儿坏和玩耍的性格,编剧大胆改编,让剧集中的范闲保留了玩世不恭的气质精髓,但同时言语行为上不再那么臭屁,略显心智,也更符合他在后续故事中的地位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