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预告片的时候还挺期待这部剧对漫威宇宙作品形式和内容上的创新,但是整部剧看下来(不只是结局)颇失望。
迪士尼采取的是和《曼达洛人》类似的创作组合拳:高人气IP+高成本视听硬件+好莱坞平均水平的类型化剧本。
谈不上差,但也谈不上好。对于很多观众而言,这当然是一部质量在水准之上的精神娱乐产品,但对一些有更高期待的观众而言,就是一部流媒体热潮下完成度不错,却缺乏个性的文化商品。
【以下全是个人观点,涉及剧透】
首先,全剧旺达和幻视的情感刻画完全是模式化的,换句话说,就是角色的爱恨情仇乃至观众的情绪都能在情节上找到所谓的“原因”或明确的答案,缺乏多义性。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情景喜剧形式的前三集。我看预告片时已经大概预料到这几集是旺达创造的“现实”,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的梦,所以对这几集很期待。但看完全剧发现,前三集最主要的作用是建构情节基本矛盾,与旺达这一角色自身的主要联系就是旺达小时候一家人看电视的回忆(本剧后半段交代),外加零星的、对旺达在MCU中经历的指涉。总而言之,作为“梦”,这几集拍得过于四平八稳,即便出现一些不“现实”的像“梦”桥段(地道里爬出来的人,有颜色的直升机等)也一定要在之后的剧情里给你解释得明明白白。如此建构剧本,观众倒是容易看懂,但却恰恰错失了“梦”本应具有的矛盾、含混、迷离。
至于美剧怎么拍出“梦”般情绪,可参见林奇老爷子拍的《双峰》。
其次,塑造、建构角色的手段过于保守、偷懒,主要通过在角色身上堆砌各种元素(回忆、行动)让角色显得丰富饱满(比如旺达性格的善良、黑化、悲苦维度),但角色身份-同一性(identity)内部的张力仅仅得的展示,而没有在剧情中得到更深入的建构和展开。按照MCU设定,旺达的人生经历了多次创伤(童年失去双亲的创伤、青年失去兄弟、丈夫的创伤、国家破败的创伤等),这本来给角色建构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空间,但全剧对她PTSD的呈现都很套路化,或者说,符合大众对PTSD患者的一般想象。表现手段亦非常单一,极度依赖演员以一种非常模式化(即观众一看就知道角色是什么情绪的)的表演来呈现她的PTSD。同样是漫改剧,《守望者》第5集对角色Looking Glass患有PTSD后精神和行为呈现可能都比《旺达幻视》全剧对旺达的呈现丰富、真实: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6400592/answer/902492649
至于最后一集,单单在剧作技巧上都有不少低级错误。前半段打斗冗长无聊,中段稍稍有改善(至少没有继续角色间无休止的对波)。不过,中段旺达-幻视和白幻视那段关于身份-同一性的对话,虽然看似充满哲理,但其实并没跳出好莱坞类型片装高深的常见套路:用美国大学本科生哲学101(导论)课程常会用到的思想实验在台词里引出一些大众能听懂的哲学话题,让剧情显得有点深度,但情节建构本身和这些哲学问题的却缺乏真正有机的关联。换句话说,剧中台词对所谓哲思的呈现服务于让剧本看起来“高深”这一目的,而不是剧本服务于对哲学问题和思辨的呈现。
如果对此没有直观感受,可以参看同是漫改剧的《守望者》怎么建构对身份-同一性(identity)这个哲学问题的思辨,怎么建构戏中戏与剧本的互文关系: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7649106/answer/913062933
当然,虽然我吐槽了这么一大段,但我必须指出,《旺达幻视》有这些“问题”,主要原因不是编剧水平差(当然,一些过于模板化的剧作套路编剧还是要负责的)。起决定性作用的其实是迪士尼流媒体Disney+针对市场所选择的创作模式。这种创作模式意味着《旺达幻视》在剧情和情感建构上,一方面要讨好观众(不能难懂、也不能太复杂),另一方面也要服务于未来MCU的整体规划,在剧作上不能像《双峰》《守望尘世》《守望者》这类具有极强作者性的美剧一样真正放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