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山峰向我们证明了,蒂姆波顿型的电影,若不能与现实中的苦痛相连结(无论是潘神的迷宫里的法西斯/西班牙内战还是水形物语里的冷战/政治正确),就不会有力量。因为这种童话/寓言/儿童恐怖电影的强度甚至比不上现代生活中我们面对绵延不断工作压力时所感到的焦虑,或无法将之缓解。
所以魔鬼银爪是德尔托罗最好的电影。黯淡的影调将我们催眠,简单的道具和布景,儿童电影诸多元素的叠加使我们重新回到了一种天真的状态(谁不曾有过一个爱她的爷爷?世界何曾不像一座迷宫,一个巨大的古董店?),在其中恐惧反而成为一种慰藉,对梦魇的展露成为一种修补,一种宣泄,通过它抚平我们心里的创伤。
所以侏罗纪世界2里小主人公缩在被窝里,导演用恐龙的爪子在天花板/墙上的倒影模仿诺斯费拉图,此刻沉默、简朴、笨拙的诗意远远超过了了猩红山峰里幼年女主死去的母亲于夜里到访的相似场景。这个场景里天真、hypnotic影调的可能性,已经完全被开场成年女主对着镜头所作出的声明"鬼是真实存在的"所打破了。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理性的成年人的回忆(旁白甚至被拖入过去,意图昭然若揭),整个影像不过是对这句话的注脚,一个解释,一个累赘的自欺欺人的证明。“看啊,真实的世界里也是有鬼的。”德尔托罗这样说道,而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因为我们需要的不是想象/欺骗自己说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鬼,而是重新回到/进入那个存在鬼的世界中去。
佩小姐的奇幻城堡 Miss Peregrine's Home for Peculiar Children (2016)潘神的迷宫 El laberinto del fauno (2006)猩红山峰 Crimson Peak (2015)水形物语 The Shape of Water (2017)
p.s. 回去翻了翻蒂姆波顿,发现把这几部与其并置好像其实对德尔托罗不大公平。蒂姆波顿拍的都是些尴尬的段子电影,而我似乎因此发现了自己究竟为何对他如此反感:对我而言童年根本不可能是那个样子的。我最喜欢的电影往往类似死者田园祭、砂制时镜下的疗养院、镜子。记忆迟滞凝重,是一切曾经拥有与未曾获得的集合,任何将其写成笑话的尝试都是一种亵渎。就算童年是美好的,它只随着时间向未来崩溃,衰败的预兆也早已潜藏于背景,其阴影笼罩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