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摄影高空掠过,全景镜头,车水马龙的喧闹都市,现代化中夹杂着苍凉。镜头下移,摇到桥洞下的居民,孩童哭闹、男人劳作、酣睡、妇孺咳嗽、吵闹、打骂声不绝于耳……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的众生相,导演意图不言而喻。
当然,全片还有很多这样的镜头设计。无论是横移镜头展现姐姐所处染衣作坊的人头攒动、底层劳力艰辛,还是弟弟出没的暗娼里,楼层所代表的权利结构分布,都是导演对于印度社会图景的展现。
影片有一个镜头可能令全场观众的印象深刻。夜晚,前景处滩涂上一处破旧贫民窟(弟弟朋友父亲的的家)掩映于后景灯红酒绿街道和直达云霄的摩天大厦,显得更加渺小而令人绝望。
贫富差距、阶级差异展现描摹是马基德·马基迪导演一贯聚焦的话题,从伊朗到印度,从一个贫民窟到另一个贫民窟。导演这部作品因为创新力度和表达方式都受到诟病,工整的剧作结构和情绪化的反转也都不受观众喜爱,但这却是我今年看过对于印度社会境况描绘的电影之中观感较好的一部。这当然和导演的运镜、摄影和象征意味表达息息相关,却也和社会议题本身的严肃性有关。可能在许多阅片较多的中国观众眼里,贫富差距、阶层差异已经是被讨论烂的话题,但是这的确存在,而且差异扩大速度越来越快,形势越来越严峻。
据印度留学生所说,印度班加罗尔等大城市自身具有矛盾纠结的属性。现代古典交织,肮脏街道、骗子横行,物价高抬,绿化带大而分散,缺乏规划,居民无论贫富门前干净,街道整体却垃圾遍布,仿佛那是市政府官员的街道与他们个人家庭无关……在印度再高级的住宅都没有垃圾回收站,穷人住所离富人很近,因为他们靠富人的施舍生存,如同一块牛皮鲜。他们依靠为富人洗衣服等廉价劳动力工作赚取每月700到2000卢比不等的工资,而印度一斤牛羊肉就要100卢比,所以印度贫民哪怕不吃肉,每月也入不敷出。(考虑到巨大的家庭和无节制的生育)
电影从来都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反映问题且加深问题在舆论、民众内心的影响。当热门话题导向与女权、黑权、移民问题等方向时,马基德·马基迪对于像印度一样在外部看来有巨大经济膨胀的国家发自内心的一种关注,十分可贵。
1、隐藏在床单下的善与恶
床单作为影片频繁出现的意象,其下隐藏的善与恶格外值得讨论。
埃米尔被警察追捕之时,利用姐姐所在染坊的床单遮挡,以及床单掩盖,成功逃过追捕。到后来收留了阿卡什一家后通过灯光下床单隔离后的手影游戏,使得埃米尔与其感情升温,也是影片十分温情的存在。
同时,床单作为阿卡什试图侵犯姐姐时的掩盖,以及姐姐反击时避免血腥化处理的遮蔽,又被蒙上了一层残酷色彩。且埃米尔透过床单观察特妮莎的剪影,观众都会以为是爱情的萌发或对女孩身体的好奇,却不曾想夹杂了倒卖赚钱这样的阴暗心理。
2、云端与泥潭
片名为云端之上,主角却陷入泥潭之中。
塔拉入狱、弟弟遭遇背叛殴打。情绪的崩裂和瞬间爆发也许会让许多观众产生费解和不适,认为导演处理有用力过猛之嫌。但其实前期铺垫充足。塔拉和弟弟性格本身属于一点就燃型,无论是第一次在姐姐家时姐弟两人争吵对峙、弟弟行事风格的毛糙和性格的暴躁——爱恨分明,对朋友的坦率大方、义愤填膺和对于阿卡什威胁整蛊。埃米尔、塔拉和阿卡什时间的关系复杂。阿卡什怀私心施惠于塔拉并且帮埃米尔藏毒,塔拉打伤阿卡什进监狱, 埃米尔为了姐姐必须让阿卡什说实话,主要以威胁手段。阿卡什的证词几乎决定了塔拉命运,并且埃米尔处于被抓捕阶段,如果阿卡什实话实说或撇清自己,那么很可能造成塔拉和埃米尔的双死局面。所以埃米尔不得不在威胁之下安抚其亲人,不论是出于人性还是利益角度,这是非常高明的做法,也和他多年混迹于黑道的经验有关。
影片几处硬伤在于,弟弟情绪的激烈变化、朋友的出卖与回头、姐姐情感的瞬间爆发、阿卡什的死亡。但这些所谓硬伤与时间延续性的暗场表明又很大关系,由于时长所限,观众所感受就是弟弟在和阿卡什家人欢乐绘画后马上因与姐姐会面后情绪爆发。但其实情绪是一个积攒的过程——放弃贩卖女孩而得罪老板、钱款被卷、朋友背叛、泥潭被殴打、入狱姐姐的责骂、鸽子被放出,一次一次的隐忍与压抑,在孩子和老人面前强颜欢笑或遮掩,以及刻意回避造成了最后的爆发。当然,很多细节和逻辑确实存在不流畅之处,无意洗白,但也不必刻意抹黑。
影片中的恶人集中表现为公权和黑老板。公权暂且不提,属于印度不完善的法律体系的暴力机器,而黑老板一角也代表了等级制度根深蒂固的影响。从弟弟和朋友交谈中时出现的“贱民”可略知一二,和经典电影《流浪者》所涉及知识相同,“贱民的儿子还是贱民,富人的儿子还是富人。”
出身固化了阶级地位。不仅是正向的社会发展运作模式如此,连黑市的赌博、毒品皮肉生意都形成垄断闭环,弟弟想成为人中龙凤却没有上升渠道,只能一次次妥协,在良心和更好的生活水平面前挣扎徘徊。
整体来说还是很喜欢这部电影。
马基迪导演一贯的开放式结局,戛然而止而富有力量。姐姐会出狱和弟弟团聚,但是未来的走向如云雨之间的月亮,晦暗不明,却又透露隐约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