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的名义》大热大火之际,虽然其中戏骨演技确实走心,但是深觉其形式不是很喜欢,恍惚间突然依稀记得一些片段,是来自小时候懵懂的记忆,于是搜索到了这部神剧《大宋提刑官》。
印象中的这部剧是诡异又神奇的,里面一桩桩离奇的案件往往能引人入胜,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在深夜守着电视的中央台戏曲频道在看,纯粹当作是娱乐,也没想过那么多。
如今有了一定的阅历,再回首,发觉编剧与导演是多么别出心裁良苦用心。启用那些喜剧人确实是明智之举,何冰的主演也活灵活现(在《见字如面》里只喜欢何冰朗诵的部分),一部打着悬疑“幌子”的反腐剧就这样展开了。
故事的开始从反腐开始,绕一个大圈,花上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兜兜转转,回归到反腐。这种首尾呼应更是彰显了宋慈注定悲剧的结局,大半个青春岁月与一腔热血,只是在人情世故中走一遭,终究敌不过制度的压迫。
起初的宋慈是刚正不阿的有志青年,满怀一腔热血还有点孩子气,由于结拜兄弟离奇死亡而插手梅城贪腐案,从此踏上一条传奇之路。那最初的宋慈是多么天真,自以为一身才华和高远的志向就可以为民伸冤,澄清玉宇,他从不怀疑正义二字,也从未想过人情世故有多少复杂。直至太平县冤案,宋慈才认识到,亲情可以如此这般深沉与无奈。(每次老母亲说那个故事的时候都很扎心)怀着这样认知的宋慈自然想不通李府连环案里为何父亲为何会栽赃女儿,直到案件大白,原来是杀父夺母的仇人,宋慈终于叹一声:好在不是啊,不然人心就真的太险恶了。这是编剧对亲情的诠释,一个正面一个反面,让我们对亲情的认知有了一定的变化。
在这些之后,便是大量的情杀,本身就对夫人不冷不热的宋慈在见证了那么多因爱生恨,下流龌龊之事后,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有严重的怀疑。这也是直接导致了最后留下污点,成为人生唯一误判的铺垫。
从毛竹坞无名案可以看出,宋慈也是懂得情理懂得变通之人,可是他却为何处理不好家事,屡屡出现激化的矛盾。个人认为原因有二:第一,宋慈不愿意攀龙附凤,不愿意揪着谁的龙尾巴上天。这种清高直接导致了对家中政治关系的极度反感。第二,宋慈的时间规划是和他的人生有冲突的。他恨不得用所有的时间,包括梦里,都奉献在典狱验尸上,这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并不在他的时间规划中,一切妄图改变他的习性,让他抽出研究的时间去应对人际关系的行为都将得到他深深的厌恶。玉贞说了,他便冷落她,岳父泰山说了,他便避而不见,英姑说了,他便大声斥责。他是自私的,他的变通仅存在于断案判案中,而变通的结果则是让结局合理化,不超过其认知,让自己心安。
可怜的玉贞在父亲死后才得到丈夫的亲近,在被冷落时还不忘丈夫的艰辛,甚至还有意说服英姑给丈夫当小妾,不管如何怎样都得不到丈夫的谅解的过去,还要托公主让丈夫出来审判自己的父亲,独自一人照顾宋慈的老母,一生无怨无悔,这样有德又贤惠的人设也是没谁了。
岳父丝毫不介意别人口中的玩弄死人骨头的雕虫小技,对女婿的顶撞只是象征性地呵斥,善意地提醒。到头来还是一次次举荐宋慈去勘破疑案,建功立业流芳百世。直至最后,也没有对女婿有所抱怨,在不贪的假设下,他也只是关心则乱犯了大错,对家人是无可挑剔,看人眼光更是独具慧眼。他知道梅城是龙潭虎穴,他知道只有宋慈才能胜任大理寺的官职,他知道宋慈能破嘉州库银失盗案。就是这样的岳父,就是这样一个肉做的人。
然而这些都是给一半看客看热闹的,充实了剧情,该有趣有趣,该离奇离奇,然而剩下的一半,则是一个血淋林真相的展现。
太平县时,吴淼水是不甘的,一句:别说你一个宋慈了,就算十个八个也不能把这浑浊的世道变的天朗水清。看似骂街的话语却一语道破整个官场的氛围,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底气是如此十足,可惜宋慈也并未太在意,可谁曾想,几年之后吴淼水卷土重来,官职还高居五品(关于剧中乱七八糟的官位就不予以吐槽了),被宋慈再度整治之后,仅过不久,便又官居原职。宋慈的愤怒显得是那么的小孩子气,官场的险恶贪腐岂是几桩案子就能看得清的,清白正直又能如何,刚正不阿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看着那些无德无能之人依靠特殊手段一次一次重回官场。
如果说吴淼水只是一个依靠关系一点一点打点上来的“低级”官员,那么刁光斗就是有智有谋的“高级BOSS”。在杜松杀妻案的最后,刁光斗仗着一纸文书,有恃无恐地对宋慈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几年前,
你抓住刁某的一点儿过失,
就一纸奏章欲将刁某置于死地。
可结果怎么样?
我不过就是官降几品,
我不是还穿着这身朝廷命服吗!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这天底下,
像我这样的官太多太多,
而像你这样的死心眼又太少太少了。
孔圣尚曰:法不责众。
就你一个人,扛着一杆大宋王法的大旗,
就能够横扫天下,澄清玉宇?
如果官场上的事,都照你这么一板一眼的去办,
那满朝文武,还不都得弄得是人人自危吗?
如果这大家都不想当官,大家都不敢当官了,
你让皇帝老怎么办?
你不是成天口口声声,说什么王法王法,
你知道什么叫王法?
好,就让刁某来告诉你吧。
王法,王法,就是皇家的法。
这一句句都是警示都是一种对当今现实的宣判,可是在气头上的宋慈哪管这些,他这个提刑官哪管这些,这个贪官的话他又怎么会听得进呢。直到后来,刁光斗回归,把宋慈折磨得死去活来,在最后仍然说出了世道的真相,可是宋慈呢?他只是在乎那八大箱子的证据,他只在乎将犯人绳之以法,世道哪里轮得到他来掌管。可怜的宋慈一直死守着王法,刁光斗口中皇家的法,如果仅仅是这样也罢了,可是到了最后,那八大箱子的证据,那些赤裸裸的罪行,让他变了。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要一个人,澄清玉宇。
以前的他是天真纯真的,澄清玉宇只是一句口头空话从未当真,他只想通过自己的才能,洗冤除暴,为百姓做事,实现自己究极的人生理想:成为大宋提刑官。然而在如此多的罪恶的证据面前,他动摇了,他冲昏头了,他忘了一切了。他直接将证据交给了皇帝,他有些“疯了”,他要这个世道澄清,他要改变整个朝纲的模样。这也就注定导致了他的悲剧。
刁光斗早已经看透了一切,他知道皇帝需要大臣,没有大臣朝廷也不复存在。贪污又怎样,手段龌龊又怎样,通敌卖国又怎样,皇帝只要自己的权力,为了这一个目的他可以无视一切。一把大火,烧光了所有的证据,烧出个苟延残喘的朝廷,烧光了宋慈所有的尊严与信仰,烧出了大臣们丑恶的嘴脸,与那独自落了一地的黑白棋子。黑与白,善与恶,明明应该泾渭分明的事物,被一场大火的烟灰掩盖得模模糊糊难辨边界,世道如此,蜉蝣难以撼树。
卢知州贪,他只是苟安一隅,统治者自己的小小地盘。刁光斗贪,他草菅人命,贪污受贿只为打点好关系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利与享受。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一个人:袁捷。就是那个家境贫寒有才能却监守自盗的小官。比起那些纯粹贪官的丑恶,我对袁捷的行为也陷入了沉思。有才能却得不到重用,只能被迫靠贪污打点上下以求升职更好实现自己的抱负。这是对社会多心寒,对前途多少迷茫才会去做的决定,推翻自己的信仰与认知,向世道与恶势力妥协。转念一想,又有多少贪官不是如此呢,他们都是知书达理,受过知识熏陶的人,都是有正确信念的人,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等待,在畸形社会体制中被压迫碾压。同流合污才能生存,世道如斯,再难改变。
所以宋慈累了,在他出发的原点,父亲的坟前,说出了一句:孩儿已疲惫不已,不堪重负了。疲惫不已,不堪重负。这八个字能让一个男人热泪盈眶,这是多少沉重的无奈与妥协。他自己也说过:兴许能说出来的终究是陈词滥调,而心中所想终是无法说出,或许这便是人心之幽秘吧。然而这样的“陈词滥调”痛彻心扉。
小时候连背一首古诗都极其困难的我,那么久过去了,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完片尾曲。当一切尘埃落定,最后一集我终于没有再跳过片尾曲,任凭风吹散,任凭滂沱雨。一本《洗冤集录》足以流芳百世,宋慈在剧中也只是艺术的加工,可是为什么总是觉得难过,为什么觉得心塞。
也许就是第一集里,那个从梦中醒来,抱着死人骨头,天真地开怀大笑地说:“我要做的是大宋提刑官。”的那个瞬间。
因为那个瞬间,我便与他一同,一起欢笑,一起面对,一起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