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说一说电影的文本性,沈从文先生真的很会写,他总能把偏远湘西的民风民俗描绘得绘声绘色,无论是含情脉脉的悲剧故事《边城》,还是这样带有侥幸意味正剧的《萧萧》,电影的文本上是有浓重的戏剧情节在内的,但经过谢飞导演散文诗式的刻画,叙事就隐于幕后,而将更深刻的批判反思性显于台前了。
影片通过讲述童养媳萧萧死里逃生而苟活的讽刺传奇故事,投射出一幅少数民族民俗奇观的寓言,剧作结构上轮回式的故事不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上演,女人悲剧的命运会世代相传,展示出深刻的寓意性,和使人毛骨悚然的启示感。
影片里长焦镜头和场面调度的运用,是谢飞导演的拿手绝活,而正是这样的人物突出效果,使得影片中环境的重要性无处不在,四面包围的深山孕育了少数民族独特神秘的民风,也好似一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压迫,压抑着这里的人性,压抑人内心最纯真最朴实的感情。正是这样一种与世隔绝的地理背景,使得人民生活与法律相隔甚远,取之代替的则是口头相传的族规。封建礼教就像一层迷雾似的包围人们的生产生活,甚至能决定人的命运。人性的解放与自由都被所谓的“规矩”所束缚,命运的裁决也由礼和规来决定。而这样一种愚昧的社会氛围,却也成了萧萧活下来的救命稻草,封建迷信思想害死了偷情的寡妇,最终也因人对鬼神的恐惧而救了萧萧。萧萧的幸存也使影片有了种魔幻现实主义,或许真是那个抱着孩子的王母,将慈悲降临于这个悲惨女孩的命运之上。
影片中春官家的男性主体地位始终是丧失的,十岁不到的春官、年老色衰的爷爷、无法言语的哑巴哥,都是这样一种男性权威衰弱和缺乏,在这样一种家庭环境下,花狗就别具一种男性荷尔蒙的吸引力。在影片中,女性的诸多特征是被压抑的,如裹胸、小脚,但青少年的萧萧随着年龄的增长,必然是从女孩到女人的一种成长过程,胸部等女性部位的发育,也象征着一种对性的渴望渴求,年轻的男女们自然会在这样一种,充满青春与情欲的氛围中,在生理与心理共同的催发下,走向性的交合,走向所谓的“伤风败俗”。这是礼教对人性压迫中,一种内心自由的解放,一种对于自我的追求。然而即便是这样一种难以抗拒,花狗的角色设置,还是简单的出于生理需求的动机,最终的逃跑,也证实了封建经济地位导致男性主体地位不在场的这样一种隐喻表达。那其实在观看过程中,一直有一位被观众忽略的男性权威是在场的,那就是春官,在许多次春官的台词设置上,导演始终用了“长大”这个关键词,包括送花、含手指等性隐喻的表达,都在暗处揭示着春官对于萧萧主权的宣誓、男性权威的树立,最后春官护着萧萧,说要和她好,也是一种在黑暗童话中,导演抒情化的表达,也揭示人物的带有先进与进步的思想价值发展。
与其他第四代导演相比,谢飞导演的纪实性可能会较弱,但他对影片文本的把握、对主题思想的剖析、对镜头场面的调度、以及场景的刻画,都是充满诗意又不失其寓意性的,总能在讲述民俗故事的同时,又给观众启发深深的思考,如今的中国电影依旧很缺乏谢飞导演这样,将视角聚焦民族,讲述民族情感民族奇观的新时代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