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2完结了,灰猫cp最终分崩离析,破镜难圆。
那个在第一部里笑颜如花的女孩,歪头一笑,星星便好像落在眉梢眼角。却在第二部的末尾,在路灯下含着眼泪,满脸幽怨地望着夜空,在少年宫里歇斯底里地拉扯着另一个女人的衣服,破口大骂。
1.A beautiful little fool
编剧将程开颜改编成一个美人,是妙笔,也是一记警钟。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女主黛拉曾说:“这就是女孩子在这种世界上最好的出路,当一个美丽的小傻瓜”。她或许觉得自己因太聪明而发现丈夫出轨,宁愿自己的女儿傻一点,什么都发现不了。但“傻”是否就能让一切的问题不存在?问题不会解决,只会滚雪球,最后葬送的,往往是婚姻中的劣势方。
程开颜到故事最后,依然是个美丽的傻瓜。
年少时的傻,或许更像是衣食无忧养出来的天真无邪,搭配上好身世、好容貌,是足以让少年交付一片真心的。我也相信,年轻的宋运辉对她有过真情,且相当深厚,也因为年少的相互扶持,哪怕是程家人反复横跳,花式作死,他仍然愿意忍受,不忍心程开颜受到一点委屈。程开颜有一手相当好的初始手牌,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到了而立之年却依然傻,还拥有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社会地位,就会沦为别人的枪,还骄傲于自己指哪打哪,殊不知子弹全部射向自己爱人的心房。将阿谀奉承之人视为至亲好友,引狼入室;三十多岁无法断奶,区分不开小家和大家;屡次试探丈夫底线,最终将最应该亲近之人越推越远。
不思进取从来都不是错,只是一种人生选择。但程开颜在被自己和梁思申的差距所灼伤时,想到的解决方式居然是让梁思申回美国,而非提升自己,尝试理解丈夫的远大抱负,并弥补夫妻间的裂缝,这无疑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夫妻一心,自然能抵御外界的诱惑。但夫妻一旦离心,便是大厦倾颓,难以补救。
2. 悲剧的起源
宋运辉本该是有能力经营一段正常的婚姻的,他有一对非常有智慧的父母,他的姐姐更是个几乎完美的女性。
或许这样说有些荒诞,但智慧有时和学过多少知识,享受过多少好日子关系并没有那么大。
宋运辉的父母在第二部里总共也没露几次面,但就是这短短几个场景,就能看出这对夫妇的关系紧密,彼此深爱。其母亲明辨是非,懂得轻重缓急,有大智慧。
宋运辉落难之际,他父母相互宽慰,母亲说,“咱现在的任务,就是得保护好自己,不能生病,不能胡思乱想,咱不能再给儿子添麻烦了。”说这话时,她始终面带着坚定的微笑,用满含爱意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沮丧的丈夫,用方巾帮丈夫擦着头上的汗。这是第二部里,我看到的与“爱情”二字最贴切的场景。
这是个有力量的女性,是真正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女人,她时刻提供着充沛的情绪价值。受限于文化水平,她或许不理解宋运辉在做些什么,也并不明白家宅不宁的真正原因。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是个优秀的妻子,可靠的母亲。她对丈夫的爱,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她对子女的爱,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她的子女,她始终把家人当做独立的人来爱。所以他们老两口在女儿出嫁后将女婿视若己出,从不插手儿子与儿媳的争端,在儿媳屡屡犯错后也从未苛责,对孙女也是掏心掏肺。有这样的家庭基础,宋运辉的婚姻,本该有更好的状态。
而程开颜的家庭,看似花团锦簇,却处处是隐雷。
程开颜的父母,在剧里多次相互指责,尤其程父多次指责程母惯坏了孩子,但他自己却才是最惯着孩子的人。孩子犯错,不小惩大诫便是纵容,长期纵容,最终两个孩子都养废了。
儿子工作不踏实,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横着走,被所有人厌恶。父母不但不劝阻,还不断帮助儿子调换部门,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最后儿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倚仗家人权势上了瘾,父亲在位时倚仗父亲,父亲退休了,就妄想倚仗妹夫,妻子也选得糟糕,两人狼狈为奸,满脑子想着贪污受贿,大发横财。
女儿不辨是非,不知轻重,受父母影响太大,缺乏主见,日子也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给这样的家庭当女婿,若是能力平平反而还能过上安生日子。一旦事业腾飞,这家人立刻就会变为吸血的蛆虫,不敲骨吸髓誓不罢休。
程开颜的经历和《四世同堂》里头汉奸夫妻的二女儿招娣有点相似。在特定时点前,她们都是漂漂亮亮的好姑娘,如果能接受父母、社会正向的引导,她们或许都能成长为非常优秀的女性。但父母带她们走岔了路,于是两人都向着深渊坠去。程开颜从天真良善走向自卑善妒、歇斯底里,招娣从淘气可爱走向拜金享乐,最终靠出卖色相为生。悲剧就在于将美的东西生生撕裂给人看,瞬间的撕裂还不够痛,硬是要一寸寸折磨,一日日蒙尘,浮浮沉沉好几回才彻底沉没,这才最让人扼腕叹息。
原生家庭很多时候是悲剧的起源,糟糕的家庭像个黑水潭,有人能抱紧浮木浮上来,但更多人被污水没顶,看不到明朗的天空了。
3. 你在我身边,我依然孤独
宋运辉是孤独的。
温瑞安总爱写寂寞高手,高手寂寞,幼时读来总觉些许造作,反而是成年后稍稍理解了些。一个眼界远远超越了身边大多数亲人、朋友的人,很难再拥有平等的对话机会。身边的人或许可以支持你的行为,但永远无法理解你平静外表下的一腔热血,你的梦想、希望被视为固执、不切实际。你的理想触礁时,他们都对你说算了吧,没关系,但你知道的,你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想要听到“你的想法并非不切实际,我相信你可以。”
很遗憾,他身边曾有这样的亲人,他那血浓于水的,最好的姐姐,她可以排解他的孤独,给予他他最需要的无条件信任,他可以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的脆弱与恐惧,他也可以啜泣,可以流泪,他并非无坚不摧,在她面前,他可以只是小辉,笑起来憨憨的,死脑筋的弟弟。
可惜啊,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的姐姐早已长眠地下,再也无法呼唤他的名字,哪怕一声了。
他尝试过与妻子沟通,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本该最理解他处境的人,却不能与他并驾齐驱,去看他眼里的世界,他领略的风景。
于是这么多年了,有妻子,有女儿,有父母,但这个男人依旧孤独,最懂他的执着与坚守的,反而是信件往来的海外女孩,梁思申。
剧里的梁思申演垮了,演员虽然有着与人物相当贴合的外表,这个女孩不该是这副模样。一个心中有沟壑的人,即使在产生争执时也不该露出鄙夷或愤怒,因为这两者的底色都是自卑。但这个女孩的底色是自信的,她的自信不该是暴发户式的下巴看人。打个比喻,红楼梦里贾府人用的靠枕虽然名贵,但却是半旧的,对比之下,暴发户家的东西却往往是崭新的,这反倒落了下乘,这是富贵已久的淡然和将富贵堆到台面上的急不可耐的区别。梁思申是富贵权势中长大的,家教极好的姑娘,她留美多年,可能在语言上相对国内更加直接,但演员演的时候,仍应该收着演,你能感觉演员在努力地去演一个独立自主的富家女孩,但最终却演出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感觉,实在是可惜了。
这部优秀的电视剧还有相当多值得深挖的部分,我只是找了个小切口,洋洋洒洒居然也写了这么多。在时代的巨变下,新与旧的观念不断碰撞,时代的每一朵小浪花对于身处其中的人都是滔天巨浪,有人乘势而起,鲤鱼跃龙门;有人被巨浪击沉,不得翻身;还有人在巨浪的夹缝中艰难求生。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的欲望的人。这些人们最终汇成了大江大河,奔涌向前,这才有了中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国气象,有了如今可以吃饱穿暖,甚至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的我们。
向时代致敬,向时代中的人民致敬。